回到任府時,天邊已隐隐泛着魚肚白。錦百越過牆頭,見書房裡還亮着燈,不由有些訝異。
原先坐在椅子上打盹的人一下跳起來,圍着一身是血的錦百看個不停,“您終于回來了,有沒有什麼事?”
他搖搖頭,坐到椅子上休息。
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事,竟讓從不需要睡眠的錦百都感到十分困頓。他手臂肌肉酸痛得厲害,手也不停地在顫抖,竟是連端起杯子都有些困難。
任晨閑見了,殷勤地給錦百端茶遞水,蹲在腳邊為他捶腿。
錦百對任晨閑的行為感到疑惑,端着茶翹起二郎腿,低頭看任晨閑:“你這是在做什麼?”
沒得到回答,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仍在輕一下重一下地給他捶着腿。
他無奈,掃視起這間屋子來,桌上多了許多符紙,蠟燭底部也堆積了許多蠟淚,一層一層,看得出來任晨閑在書房裡等了他很久。
“為什麼不去歇息呢?”錦百又問。
這回,他終于聽到任晨閑悶悶地開口:“在等您回來。”
“我和月芙到山門的時候,聽見了奇怪的叫聲,月芙說那是妖獸,讓我跟着她一起走。我沒有同意,她帶着我回去看了一下,我很害怕,就跟着她跑掉了。”
錦百讓任晨閑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再來同自己說話,“對不起,沒有回去幫你。”
看着局促得像是犯了什麼大錯般的任晨閑,錦百一時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微笑搖頭,安撫道:“你沒有回來才是正正好。”
面對妖獸,錦百自身難保,更枉論保護任晨閑。
“那您還有遇到什麼不好的事嗎?”任晨閑用手指絞着衣擺,格外在意錦百與他們會合時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可惜當時高月芙再旁邊,他沒來得及問。
錦百實話實說:“見到了我原先心悅的那個人,不過也不算什麼特别不好的事。”
說着,他拿出乾坤袋晃了晃,又将那本典籍召出來,“他給了我這個。”
任晨閑有些拿捏不準自己此時應當說好話還是壞話,半晌,他憋出一句:“那他人還挺好的。”
“好什麼。”錦百笑笑,凝眸看着那本典籍,“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又或者是需要我做些什麼事。”
“說不準他隻是單純地想對你好呢。”
錦百不置可否。
他倒希望暮晝是像任晨閑說的這般,可他心裡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暮晝答應自己的追求,是為了能更好地搜集他殺害景舊的證據;力排衆議給他收個天資卓越的徒弟,是為了拟造更多有力罪證;就連尋常愛侶會有的親吻,也隻是轉移注意力的手段。
如今又是典籍又是乾坤袋的,指不定在心裡憋什麼壞呢。
錦百撇嘴不屑,卻還是把乾坤袋好好系在腰間,生怕它被自己弄丢了。畢竟它的作用挺大,價格也很是昂貴。
“你要小心一點那個高小姐。”想着暮晝,錦百思緒自然而然飄到了高月芙身上,她給人感覺實在奇怪。
任晨閑很不贊同:“說着您的事呢,幹嘛扯到月芙身上。”
“就是因為在說我的事,我才說起你那位高小姐啊。”錦百心不在焉地翻着典籍,“她看起來已經活了上百年了,居然還和你這麼年輕的孩子交心。”
任晨閑看過許多志怪話本,承受力很是強悍。發自内心地認為即便高月芙是妖精,隻要沒做傷天害理的事,便沒什麼可指摘的,“大幾歲又沒什麼,我娘也比我爹大。”
他嘴硬道:“再者,說不準是因為家裡隻有她一個人了,她才得不成熟一點。”
錦百擡眼看他:“不知道她圖你什麼呢。别哪天她把你賣了,你還幫着她和人伢子講價。”
高月芙是揚城知名的美人,追求她的富商雅士不在少數,她都冷臉相待,一一拒絕,唯獨對愣頭愣腦的任晨閑另眼相待。要說任晨閑比那些人好在哪裡,大抵就是歲數小點,人傻些。
“我有什麼值得她圖謀的。”任晨閑嘟囔了一聲,與高月芙的其他追求者相比,他毫無優勢。
見錦百沉默地望着窗外,任晨閑小心翼翼地問:“您是不是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喜歡月芙?”
“她處處怪異,你要我怎麼喜歡她?”錦百歎氣,“妖獸兇殘,便是仙門中人,也沒有把握能從妖獸那裡全身而退。她到好,年幼之時便能從妖獸口中逃脫,還沒缺胳膊斷腿。你覺得可信嗎?”
“不會有例外嗎?”
“起碼千年以來,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錦百抱手看着窗外,因着外面淅淅瀝瀝下起的小雨,他的内心舒緩了許多。
任晨閑早就猜出錦百絕非凡人,不眠不休卻還能那樣精神,卻沒想到,他已在世間行走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