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速度極快,纏鬥許久也無半點疲态。錦百閃避不及,結結實實挨了一掌,後背撞上粗壯的樹幹。
受刑時留下的、本已愈合的舊傷再度崩裂,血液汩汩滲出,浸透衣裳。
錦百微微弓腰,捂住抽痛的腹部。發帶在閃避遊移中被橫生的樹杈挂落,此時墨緞般的長發垂落臉側,宛若密不透光的簾子。
“哥哥,你現在真的好弱。”饒有興味地看了錦百許久,小魚走上前來,掬水般伸手撈起他的一縷青絲,把玩片刻,笑吟吟地開口:“不過别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憐惜地看着錦百,像是在看自己的遺落在外的寶物法器。
“我會耐心地等待你恢複神力——然後将你徹底吞噬,統領六界。”拉過錦百的手,小魚恍若已然看見了未來的盛景,“所以哥哥,你一定要努力修煉啊,不能耽誤我的計劃。”
錦百冷笑,擡手瞬間袖箭飛出,洞穿了男人胸膛。
小魚低頭看胸口的洞,咋舌,“哥哥,你應該知道,這對我是沒用的。”
将灌入太多神力後損毀的袖箭丢在地上,錦百面色冷凝,若有所思。
妖族脫身草木,天生親近自然,卻也被自然束縛克制。農戶們随意在家門外圍上栅欄,便能将想要偷吃谷物家畜的低階小妖擋住。低階修士隻需将大妖引至草木豐沛之地,召來藤蔓荊棘,便能輕易将大妖困住并封印。
而魔族通體如雲似霧,組成身軀的無數怨念在體内翻滾奔騰,最初的惡念在胸膛下盤曲糾纏成一顆成型的心髒。一旦心髒被搗毀,魔族便會潰散成無數微小粒子,徹底消散在天地之間。
先前錦百粗略将男子看作妖族,召來藤蔓,卻也沒能困住男人。
見小魚身形如墨入水般緩緩消散,又在不遠處凝聚起來,錦百心下有了計較,方才便用袖箭試探了一番。
那枚袖箭灌注了錦百如今近七成的靈力,又是沖着心口去的,便是魔主在此,也少不得要吃點苦頭。對付小魚,不說一擊斃命,也應該讓他重傷失去行動能力。
不成想,仍是無法對小魚造成半點傷害。
非妖非魔,也不是一見日光便會灰飛煙滅的鬼族。
那他到底是什麼?
似是看出錦百心底的疑問,小魚擡手,纖長白皙的手指百無聊賴地絞玩着烏黑發絲:“哥哥,我和你一樣,都是超脫六界之外的存在。我們本為一體。”
“你連自己的弱點是什麼都搞不清楚,又怎麼能殺了我呢?”他輕聲細語地說着,好似在同情人耳語,“不過,你也不必弄清楚這些,你隻用安安心心地修煉,然後等我将你吞噬。”
與兇獸周旋,最後隻能被吞吃殆盡、牽累身邊人。
錦百絕不做坐以待斃之人,縱然隻能同歸于盡,也已足夠。他握緊匕首,回想完畢口訣,思忖着自爆瞬間近身小魚、并将其帶走的可能性。
“我說了,如今的你還不夠格做我的對手,哥哥。”注意到錦百的動作,小魚毫不在意地露出一抹淺笑,“為何執迷不悟。”
“罷了罷了,你我到底血脈相連——”
他震袖,神情是自見面以來不曾有過的專注。
“既然你如此想殺我,那我便來教教你。”
身下的土地破出許多藤蔓,糾纏成鋪天蓋地的網,将錦百牢牢禁锢。
錦百在小魚走近,居高臨下望着自己的瞬間,猛地抓住他的腳踝,飛速催動經脈中的靈力回流至靈源中,準備自爆經脈。
想起仙界那群動辄滿口天下蒼生,比鬼還要難纏上幾分的修士,小魚歎了口氣:“你們修道之人都這樣的嗎,動不動就要自爆。”
“我都說了會教你怎麼殺我,為何還要浪費這一身的好經脈呢?”他歪歪頭,很是不解地問:“留着日後補全我的靈力缺口不好嗎,哥哥。”
冰涼手指貼上頸側,萬分缱绻地一路向下,最終停留在緊緻白皙、随着呼吸微微顫動的胸膛上。
“哥哥,你知道嗎,這底下裝的是我們的心髒。”
小魚将手覆在錦百心口處,閉目感應心髒的跳動。
忽略耳邊錦百的斥罵,半晌後,男人睜開眼,手下微微用力,靈氣化爪,将那顆有力跳動着的心髒剜了出來。
錦百還未感受到疼痛,便在視野中望見了自己仍在跳動着、往外泵出血液的心髒,周遭被扯斷的經脈缺口處向外冒着血珠,鮮紅青紫,随着血液流動輕顫。
“别閉眼啊哥哥,你好好地看着。”小魚拍拍錦百失溫的臉頰,将手中心髒捧到那雙微阖的狹長鳳眼前。
他擡手點點因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變得有些暗沉的心髒,“哥哥,你可能不知道,這裡面還包裹着一顆小小的玉髓。那才是你真正的心,不管砍頭還是碎屍,隻要玉髓未被損壞,你就還能複活。”
“我也是如此。”他跪坐在錦百身邊,低笑,“所以啊,不要再試圖用那些尋常的法子對付我了。沒用的。”
瞥見錦百身側因失血變得寡淡慘白的手動了一下,像是還不死心地想要捏訣,男人不由歎氣,“看來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
“不過沒關系,很快你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哥哥。”
春和景明,午後日光明媚。
男子将心髒上粘連的其他脈絡徹底扯斷,拿過錦百手中的匕首,尋了個蔭涼地盤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