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的話宛若利劍懸挂心頭,錦百自那日被虐殺以後,就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與他的差距。
他不敢松懈半分,日日打坐修煉,生生将修複經脈的速度提至原先的一倍。
其間暮晝下界過幾次,與他分享探查到的有關小魚的所有訊息。
千年以前,小魚突然出現在妖界,勾結叛徒謀奪王位,徹底将妖主囚禁架空。而後不過三百年,他又與魔界少主建立了盟約,在下三界犯下了無數的生殺罪孽。如今,更是将手伸到了凡界中來。
無人知道他從何而來,就像是忽然出現在世間的天外來物。
想起派出探子回複的都是錦百說過的消息,暮晝有些失語,愈發覺得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錦百玉石化形,出生就站在頂峰,如同家财萬貫隻需學會如何管賬理财的富商巨賈後代,曾經的他也隻需學習如何使用靈力。
一朝被廢,他才知道自己修行方式與尋常修者大有不同,也無法接受靈力傳渡,好似與他人不在同一個體系之下。即便他試圖尋找捷徑,借助丹藥與靈植之力強行提升修為,卻也是徒勞無功。修煉到深處,原先的典籍秘法已提供不了太大的幫助,一切全要靠自己摸索。
每每下界,暮晝都能看到錦百冒險進入識海修補餘下的細小經脈,費神費力到面色蒼白汗如雨下。他心中疼惜,卻又幫不上忙,隻能坐在一旁守着他從浩瀚識海中歸來。
見錦百還等着自己繼續往下講,暮晝低低吸了口氣,說得有些艱難,像是從喉嚨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抱歉,目前隻查到了這些。”
繁複華麗的雕花窗将晨曦分割成細碎光斑,化作柔和的橘色光暈落在錦百身上,為他覆上層朦胧淺淡的色彩。放下案本,錦百半倚着書桌看暮晝,自下界後素來平淡冷靜的眼眸連帶着染上些許暖意。
暮晝不敢與錦百對視,卻又忍不住想要偷看他,強迫自己将視線放到擺着盆山茶的花架上,繼續道:“我前段時間又派出去了許多探子,過幾日……應該會有新消息。”
約莫小半盞茶的時間過去,錦百輕笑一聲,屋内幾近凝滞的氣氛才稍有緩和:“他那日說與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思及這些都是無用的信息,于阻止小魚的計劃無用,錦百又道:“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查一查。”
“嗯。”
他的一切,暮晝都想了解。
回到神界稍作休整,暮晝在藏淵閣最上層待了兩夜,将錦百的身世記錄仔細翻閱清楚後,他喚來心腹,交代他去錦百最初化形的地界再查一遍。
這次的收獲倒是很大。
隻不過,是有關于景舊的。
将桌上整齊擺放好的案本翻開,仔細讀完兩頁後,暮晝不敢再往下看了。
景舊的死于他而言如同幻夢,至今難以釋懷——既不相信強大可靠的景舊真的就這樣潦草地死去,也不願相信這一切都是錦百所為。
就在他快要接受事實之時,探子傳回的消息卻又将一切颠覆。
景舊……并不是錦百殺的。
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慶幸更多,還是别的什麼感情,暮晝起身繞着寬大的紫檀書桌走了兩圈,平複好心情,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看。
探子傳回的訊息中提到,她誤入妖族練兵場時,妖族主将正在處罰叛徒。
那主将以複雜狠毒的手段,在叛徒周身刻上蜿蜒绮麗的茉莉花紋,每一刀都深可見骨。叛徒凄厲的慘叫盤桓在練兵場上空,久久不散。
——探子注:茉莉花在妖界似乎有着“灰飛煙滅不入輪回”的含義,原因尚且不明。
不自覺地摩挲指節,電光火石之間,一些念頭閃過腦海。皺了皺眉,暮晝定神逐字逐句閱讀。
鮮血淋漓,叛徒沒了生息。就在探子以為一切都要結束之時,主将又将叛徒魂魄悉數抽出捏碎丢棄。如此,幾位将領猶覺不夠,圍在一起将那人五髒六腑盡數掏空吞吃。
主帥将叛徒殘破的屍體挂在高塔上,引來烏鴉鳥雀啄食。
見士兵們滿面麻木,毫無懼意,主帥揚聲道:“上一個遭此刑罰的是誰,你們知道嗎?”
衆人紛紛搖頭,表示不知。主帥愈發得意,高聲宣布:“是三千年難得一見的、年少飛升的上神踏月君——景舊!”
他撫着自己瞎了一隻的眼睛,恨聲道:“你們應該都聽說過他的事迹,殺魔主、奪寶物、亂魔界,就連我這隻眼睛,也是被他生生鑿瞎的。”
“身為共主後代,他投靠神界,背叛我等——”主将指着隻剩下一副骨架的叛徒,朗聲道:“便是再強,最終也隻能灰飛煙滅,不渡輪回!”
他環視四周,目光如炬,聲音愈加嚴厲:“在場諸位應該沒有人比他更厲害吧,既然如此,便要好好為我妖界效力。否則,後果可是任何人都承擔不起的!”
……
修長有力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泛黃的紙張,暮晝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