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嗆出口污血,沾污了先前還算幹淨的下颌,聲音沙啞,“我還、我還不想死……求、”
任晨閑連忙為他渡了些靈力,勉強吊住少年一口氣後,一手輕輕拍着少年的胸膛為他順氣,一手握住他冰涼失溫的手,低聲道:“别怕、别怕……”
待到少年情緒穩定了些,不再往外吐血,任晨閑便驅動靈力遊走于他經脈間,修複了少年身上大部分傷口。
少年傷得複雜,身上除卻各式刀劍傷,還有些妖獸的咬傷。被妖獸唾液沾染到的地方已被腐蝕出了一個洞,此時還有着不斷向下惡化的趨勢。
任晨閑觸目心驚,淺淺吸了口氣,取出匕首,邊低低念着止血清淤訣,邊将少年傷口周圍被妖獸唾液腐蝕壞死的血肉一點點剜去。
待到一切處理完畢,任晨閑的衣裳都快被汗水浸濕,少年在他剜肉時疼暈了過去,此時還沒醒。伸手探了探少年的脈搏,任晨閑心裡有些打鼓,在他身邊坐下,繼續給他渡靈力。
天色漸晚,周遭的事物隻能隐隐約約地看個大概,感受到有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任晨閑才發現少年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他喜不自勝,問:“你叫什麼名字?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少年輕輕搖頭,反手握緊任晨閑的手,低聲道:“我叫越蜉,多謝公子相救。”
手中力道一緊,任晨閑啞聲問:“你說你叫什麼?”
“……公子,怎麼了?
任晨閑松開越蜉的手,自嘲地笑了一下,“不,沒什麼,隻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少年起身,想說些什麼,卻踉跄一下往前倒去,登時面色慘白,汗珠從額頭滾落。
任晨閑接住他,下意識想要給少年渡靈力,發現靈源空空如也,連忙攬着越蜉往城中去。
正巧撞上出來巡山的錦百,不等他問,任晨閑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少年的來曆。
錦百應了聲,贊道:“不錯,進步很大。”
任晨閑眼睛腫得像桃子,聽到誇贊,露出個傻笑,看起來可憐又好笑。
看着依偎在任晨閑身邊,略顯腼腆的少年,錦百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高月芙剛下葬,少年便出現在任晨閑散心的路上,身受重傷,但卻又恰好卡在任晨閑可醫治的範圍内……一切都太巧了。
“想來你也累了,這位越蜉公子便交由我照顧吧。”淺笑着将人從任晨閑手中扶過來,錦百虛虛探查一番少年體内的靈脈與魂識,卻并未發現半分異常。
錦百又問了幾個問題,少年回答得天衣無縫,找不出絲毫纰漏。
不似元神分身,也并非捏出來掩人耳目的殼子。
難道他真的隻是一個凡人?
在徒弟充滿疑惑不安的注視下,錦百再次狐疑地看了眼少年,壓下心底的怪異情緒,将人帶回城中安頓好。
少年在城中住了兩月,萬事如常。
半月後,妖獸再次來襲,錦百對付得遊刃有餘。幾次大大小小的戰役結束,損壞的唯一一件器物是城外茶鋪老闆忘記收回去的桌子——那還是錦百心裡想着事情,走路時不小心撞了上去才壞的。
錦百擦拭着因使用過度缺了個小口的佩劍往鐵匠鋪走,趕集回來的小童見了他,一掃暈船的不适,興沖沖地從娘親的籃子裡拿了塊糕點跑過來,“哥哥——”
收劍入鞘,錦百将小童一把抱起,嘻嘻哈哈地逗他玩。想起自己還有事要辦,錦百又将小童放下,摸摸他的腦袋,一指醫館的方向,道:“元寶,哥哥有點事,你先去找任哥哥玩。”
元寶仰頭應了聲,将手中的糕點遞給錦百,一步三回頭地去找任晨閑了。
正午醫館病人不多,任晨閑坐在石階上偷懶,看元寶來了,拉着他一起坐在石階上,大聲招呼傷好留在醫館幫忙的越蜉拿糖給元寶吃。
任晨閑故意逗元寶,死乞白賴地向他讨要零食,看起來比孩童還要幼稚幾分。一大一小坐了沒一會兒,幾句話說不到一塊兒去,又開始叽叽喳喳地鬥嘴。
過了小半盞茶的時間,越蜉才磨磨蹭蹭地拿着糖從屋内出來。任晨閑嗔怪地說他動作慢,他照常,一言不發,隻是将糖遞給小童,站在兩人背後淺淺地笑。
風和日麗,對岸垂柳随風輕曳。
一隻麻雀落在他們跟前,啄食元寶落下的糕點碎屑,任晨閑又開始逗他,說他嘴漏。元寶難得無視他的話,掰下一小塊糕點放到麻雀跟前,抱着腿靜靜看它啄食。
不過一刻,城外妖獸奔騰嘶鳴,任晨閑起身想去找錦百。不想突變橫生,原本安靜站在兩人身後的越蜉瞬息之間貫穿了小童的胸膛,濺出的血沾染了任晨閑手中的糕點。
麻雀受驚撲棱着翅膀飛走,獨留一地碎屑。
任晨閑失聲片刻,反應過來後手腳發軟,連滾帶爬地抱住倒在地上的元寶,顫抖着手為他療傷。
越蜉慢條斯理地抽出手,将手中的心髒随意丢在地上,見任晨閑不要命似的給元寶渡靈力,歪頭笑了一下:“阿閑,你還是那麼笨。”
“什麼都不知道,就敢随意救人,把人帶回家。”他取出任晨閑早日給的,用藥液泡過、有驅蚊效果的手帕,仔仔細細擦幹淨手指上的血,揚手丢在任晨閑跟前,惡意滿滿地開口:“怎麼樣,這次你長記性了嗎?”
他的語氣是那樣熟悉。
“你——”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任晨閑看着越蜉,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無法說出。
“嗯,是我。”
越蜉蹲下身,像是嫌擋路一般,将任晨閑懷中的小童掀出去,擡手捏住任晨閑的下巴,輕輕在他唇上烙下一吻。
“說起來也快有半月未見了。怎麼樣,有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