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百停住腳步,卻并未回頭,隻問:“為什麼?”
他的背影在漸沉的夕陽中有些寂寥,暮晝繞到他身前,固執地看着錦百的眼睛,道:“因為我比他強。隻要你需要,我可以做你的劍和盾。”
片刻後,暮晝小聲加了句:“不需要也可以。”
錦百突然笑了下,聲音很輕,馬上便消散在溫熱的熏風中。
捕捉到那聲笑,暮晝的手指不自覺地絞住腰側符牌垂下的流蘇,細細打量着錦百面上的表情,試圖揣測他的想法。
“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錦百靜靜地注視着他,琥珀色的瞳中除了燈籠橘黃的光以外,什麼都沒有,像一汪不會被任何事物驚擾的湖。
欣喜、愉悅,抑或是厭棄嫌惡,什麼都沒有。
暮晝怔怔地望着那雙漂亮的眼睛,一時做不出任何反應來。
錦百早已習慣他這副說着話忽然卡殼的德行,繼續一字一頓地問暮晝,為什麼如今做了這麼多與從前割裂的事情,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在乎他。
下界後,相守的那數百年在錦百心中無限延展開來,最後被分割成無數個細小的薄片。
無事的夜裡,他翻閱它們,咀嚼回味同暮晝在一起的每個瞬間。
那些時光不停在心中閃回,像一面摔在地上的鏡子,每個碎片都裝滿了暮晝不愛他的證據,倒映着他的狼狽。
心髒無數次被冷淡的表情、回避的動作以及閃躲的眼神刺痛,錦百卻不願逃避,近乎自虐般反複回想,讓自己記住那種感覺。
隻有痛定思痛,他才能确保自己不會再次踏入錯誤的河流。
幾乎是下一秒,暮晝心中就有了答案,在心中醞釀了片刻,回道:“因為我喜歡你。”
這回答實在荒謬。
錦百沒忍住輕嗤一聲:“你是在開玩笑嗎?”
“還是說,在将我貶下界後,你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心意?”
看守書齋時,錦百讀了不少話本。
部分話本裡,主角總在傷害了另一位主角,徹底失去對方後,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的心意,用盡一切手段重新挽回那人。
錦百無法理解話本裡的主人公,總覺得那是遲到的愧疚抑或是其餘情緒,無論如何,它都不應該是愛。
在他眼中,愛會讓人克制讓人勇敢,叫人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蠢事,惟獨不會讓人去傷害心愛之人。
話音剛落,錦百便有些後悔,暗暗在心中罵自己。
總歸他也不打算繼續和暮晝相處,從前那些事情問了又有什麼意思。
無論愛恨,他們都不該再有瓜葛。
錦百不再言語,兀自向前走。
“并非如此!——”暮晝拉住錦百的衣擺,急切道:“從前的種種事,我都可以解釋。”
“那你解釋吧。”
錦百站定,更加不理解那位總是心軟的主角了。
整理了一下措辭,暮晝斷斷續續地說起自己最初的計劃。他神色僵硬,聲音顫抖,比起解釋,更像是在同上司禀報工作情況。
景舊隕落後,他殘存的部下前往斂屍,卻從殘餘靈力之中提取出了玄鳥紋。
自此,他們開始聯名上訴,要求新任天尊的暮晝徹查錦百。
“所以你就想了個與我結為道侶的主意,”錦百抱臂,悶悶笑了聲,“在我身邊更好地收集證據?”
暮晝輕輕掐了下背在身後的手,道:“不是的。”
“我原本打算在合适的時機,讓景舊在江景身體裡複活,成為新任天尊,執掌六界事宜。”
他吸了口氣,繼續說:“兩人靈魂融合後,景舊受到影響,會将你看作師父,永遠保護你照顧你。這也是我當年将江景交給你撫養的原因。”
錦百沒了表情,隻靜靜地看着他。
暮晝心下慌亂,快速道:“與你在一起,是為了先穩住他們的情緒,讓他們相信我會徹查此事。”
池面在微風中泛起波瀾,将落入水中的月色晃成無數灑金般的碎片,波光粼粼。錦百扭頭去看,默默數着碎片的數量。
“但其中也有我的私心……”
暮晝的視線随他而動,落到池面上,看看月蓮又看看錦百的側臉,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因着恕靈是斷——他們最開始安排了恕靈去接近你,我說若是我去,必定能很快查出真相。”
“确實,你動作很快。”錦百不冷不熱地接話。
他好像…并不相信我說的話。
暮晝僵在原地,意識到這點後,不過片刻,他體内靈力的走向便亂了八成。他額頭青筋狂跳,生硬道:“我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