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幾人将要出發時,不知元莘從哪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趕到城門口,叫住錦百,“元大人,我可以同你們一起去嗎?”
錦百本欲拒絕,見她面色蒼白、眼下青黑,實在憔悴,猶豫片刻,點點頭,“此行兇險,公主切記不可獨自行動,發現任何蹊跷都要告訴我們。”
元莘抿緊唇,将差點又要掉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深深地對錦百行了個禮。
無念山離京城不算遠,僅有兩日車程。錦百一行人走走停停,到時正巧遇上放牧的老翁趕着牛羊回來,便順道與那老者一同進了山。
老者手裡杵着硬木做的拐杖,長期勞作讓他的骨節有些變形,一步一頓走得格外艱難。他背着一大筐草,将本就佝偻的脊背壓得更低,幾乎快要埋進土裡。
這背籮奇大無比,看上去能裝下兩個成年男子,也不知道老者是怎麼給它背回來的。
錦百上前,伸手想要接過那隻背籮。
恕靈卻搶先一步,将那筐草接過來,穩穩當當背好,對他道:“你還沒那個籃子大呢,小心待會兒被壓扁了……還是我來吧。”
師父曾說天地生靈各有其法,他們作為旁觀者,不可擅自參與到他人因果中去。
因此,江景看着老者,雖心有不忍,最終也隻是将老者手中那根磨損嚴重的木棍加固了一下。任晨閑則不動聲色地放出靈力,将他體内潛藏的病症一一治愈。
老者身上松快不少,連聲道謝。
看幾人不像壞人,老者絮絮叨叨地同他們話起家常,從山上成熟後可以摘下來拿到集市上去賣的野果,說到前夜剛出生的小牛犢。
錦百聽得認真,不時應和兩句。
元莘想了想,解下腰間玉佩遞給老者,想要買他的牛羊。老者歎了口氣,苦笑着拒絕了。
夕陽下,老者看起來格外滄桑。
那些牛羊比錦百從前在草原上看到的瘦上許多,見老者用難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它們,錦百不由問:“它們是生病了嗎?”
“山上的草已經不夠它們吃了。”老者搖搖頭,擡手撫了撫近處一隻小羊的腦袋,道:“可憐喲。”
元莘不解:“無念山水草豐美,怎麼會不夠呢?”
老者道:“每家都養牛羊,卻又不能宰不能賣,縱有再多的草,也是不夠的。”
原是無念山供奉的山神,會在每年三四月份降下神谕,點出被祂眷顧的人家。這戶人家需要向山神獻上指定數目的牛羊,以此感謝山神的眷顧。
神谕沒有規律可言,即便是早前便已獻祭過的人家,仍有可能得到山神的青睐,所以每家都會養上許多牛羊,為獻祭做準備。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牛羊越來越多,青草越來越少。
衆人一言不發,老者笑笑,也不在意,轉而說起其他。
山神與其他上神不同,脫身于自然,依賴着自然,即便成了神,也還是免不了會有生存的需求,于是被庇護的山民們便會自發供奉些食物給山神。
山民感恩護佑他們家中牲畜健壯、土地豐收的神,而受到供奉的山神感謝人的好意,也會更加賣力地降下福澤,護佑山中居民安居樂業。
按常理來說,不供奉也并無大礙。
為何無念山的山民卻如臨大敵,謹慎地準備着這些事?
錦百正奇怪着,注意到文袖臉色不對勁,揮别熱情邀請他們到家中吃飯的老者,問道:“你有什麼發現嗎?”
文袖深吸一口氣,沉默地帶着幾人到了人迹罕至的後山。
她臉色蒼白,元莘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撫:“幾年前山神選中的是我家,要一百頭羊。我家隻有五十頭,和鄰家大嬸借了三十頭,還是不夠,沒辦法……”
接下去的事情錦百早已知曉,隻是不曾想到,文袖口中的烏秊神和老者口中的山神竟是同一個。
見其他幾人神情如常,一點也不意外,錦百心下松了口氣。
他粗心大意,即便發現了不尋常的細節,也無法用它們拼湊出完整的真相。有其餘幾人在側,倒也不用擔心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那老者方才說,下一次獻祭便在七日之後。”
錦百說:“不如我們就在那一天動手,将烏秊神逮出來。”
恕靈問:“你想怎麼逮他?”
錦百有一自創陣法,以魂魄血肉為引,向天地借力,能夠無視實力差距,無差别誅殺一切被困陣中的生靈。
屆時,恕靈和江景再将烏秊神殘魂捉住,細細審問。
“我不同意!”江景出言反對,聲音有些抖,“即便師父你不用這個陣法,我們也是能将那烏秊神捉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