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幾人不怎麼了解陣法,聽他說以魂魄血肉為引,亦是知曉其兇險,紛紛反對。
“元大人,不如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對呀,師父……”
錦百着急道:“你們聽我說,我生來——”
背後傳來枯枝被踩碎的聲音,他猛地收聲,警惕地向身後的小土坡看去。
什麼也沒有。
經這一番打岔,他們也沒了繼續争執的心,索性繞道去看望蕭衍養母。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上走,再林中撞上一老道士,對方似乎迷了路,正在樹上做着标記,見他們來,頓時如看見了希望一般,滿面激動地迎了上來。
得知錦百此行目的,老道士将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發現,倒豆子般地說與他們。
七八十年前,無念山原本的山神被殺,神位被一深海孽妖篡奪。因着并無神格,這孽妖想出了喝生血維系自己能力的法子。
此計并不長久,孽妖便做了個獻祭法陣,四處搜尋有着星狼血脈的嬰孩、純陰體質的女子,以及修為不高的散仙,想要以此得到神力晉升神格。
錦百感覺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隻覺得此人隻曉的事情太多,又和自己熟稔得太過。
不過修士們好像大多數都很是熱情,錦百便将疑慮抛至腦後,專注眼下的事情。
蕭衍養母住在村子最深處,十分偏僻,好在元莘從前來過幾次,早已将路線記住,輕車熟路地帶着一行人向裡走。
簡陋的籬笆圍着院子,一老婦坐在院子裡編籮筐,牛羊安靜地吃着草。
老婦人眼睛不好,聽到腳步聲,摸索着站起身,被腳下的竹籃絆了一個踉跄。元莘忙上前扶住她,低低喚道:“娘。”
“是阿莘啊……”老婦人回握住元莘的手,視線虛虛往她身後看:“小衍怎麼沒跟着一起回來?”
元莘鼻頭一酸,說:“他最近在幫我兄長做事,有些忙不過來,便托我來看看您。”
“小衍這孩子也真是的,我好得很,有什麼可看的!”蕭母握住元莘的手,一驚,“都說了不用經常來看我,跑這麼遠的路,吃不好睡不好,多累人啊!你看看你,瘦了這麼多。”
她說着,便摸索着往廚房去。
元莘忙拉住蕭母,說京中近來以削瘦為美,這是她專門瘦下來的,不是因為累。
蕭母絮絮叨叨地念,說他們年輕人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不健康。
又說起蕭衍小時候,大冬天跳進湖裡捉魚賣,凍得渾身發青也不上來,他們娘倆靠着那些錢過完了一個冬天。
“小衍他可懂事了,小小年紀便會去山上摘野果,走十幾裡山裡,背到山下去賣。”蕭母執意要煮飯給他們吃,元莘不再阻攔,跟着到了廚房。
蒸汽騰起,熱烘烘的,模糊了蕭母的面容,“後來他又去雜貨店當學徒,還幫忙把山裡的東西都運出去賣了。”
衆人從她話裡拼湊出了蕭衍的模樣,年輕活潑,有沖勁。
元莘沉默地吃完飯,幫着收拾完碗筷。
她從前也很喜歡同皇兄說蕭衍的故事,那些經曆被她念得滾瓜爛熟。
她不知道,再次提起蕭衍,那些驕傲欣喜會變成利刃,一點點劃破從前的美好。一切灰飛煙滅,隻餘下那具冰冷的屍體。
昨夜,清理枯池的宮人在淤泥最底下,找到了一封快被洇爛的書信。蕭衍那日負氣離開,走到半路也覺得自己不該同元莘吵架,借來紙筆寫好道歉信,準備擇日寄給元莘去。
不想變故來得那麼快。
勉強能夠識别的内容中,字字句句皆是歉疚。
元莘醒來後又哭了許久,一夜未眠,想要找出蕭衍和那具狼屍并非一體的證據,卻隻是得到了更多相反的證據。
逃亡時留下的傷痕、她故意玩鬧時用靈力給他留下的印子,每一寸都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蕭母不清楚這些事情,驕傲地同其餘衆人說着蕭衍幼時的故事。
元莘靜靜坐在原位聽着,不自覺地淺笑,同時,淚水洶湧落下。忽然,佛珠散了一地,幾人扭頭去看,隻見她緊緊握拳,骨節泛白。
雷聲交加,雨适時落下,愈演愈烈。
錦百看着雨,心像一團被水浸濕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