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在的飛鵬直播近兩年将節目重心轉移到冒險這個分類上,旗下一衆嬌滴滴的主播,就算大冬天也敬業地穿着清涼的小短裙,在各種氛圍或詭異或陰森的場所尖叫奔跑送福利。但是美女主播哪裡都有,光靠賣肉也沒法将觀看流量提升太多,上頭就将主意打到蝕上面。
隻不過到現在為止,公司也沒找到厲害的,最多也就是一些人死後殘骸形成的蝕,還沒拍到就被沖散了,主播一口尖叫含在喉嚨裡,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尬得不行。
這麼想來他實在不該說碰到調研員的事,但後悔也沒用了,十分鐘後,經理給他打電話,讓他無論如何也要近距離給條柳村拍張照。
“放心吧,不要你進去,你就拍幾張照片,這次出差所有費用回來給你雙倍報銷!”經理說。
宋然還想争論兩句,經理直接堵了回去:“小宋啊,好好幹,我和副總都很看好你,這工作對你來說其實難度也不大的,你的檢測成績可是二級啊,要不是這樣,我們當時也不會拍闆錄取你,要知道這年頭工作可不好找,你得珍惜拿到手的機會,知道嗎!”
宋然徹底熄火,無精打采地應付兩句,就挂了電話。
幸好聯邦規定,通過三級的公民,其具體檢測信息隻有特定的政府機構才能查詢,除此之外的所有企業機構一律隻能查到二級。否則要是讓這些想拍蝕想瘋了的領導知道他是三級,恐怕讓他直接進去拍攝都有可能。
他喊服務員過來結賬,服務員過來報了價格,收錢之後猶豫了一下,問:“你也要去條柳村?”
也?
“還有别人要去嗎?”宋然問。
“有的呀,喏,剛吃完出去那幾個小年輕,在街對面找當地人帶路呢。”服務員向外邊兒擡擡下巴,“條柳村起霧的事縣上都知道,昨天一封路,大家就都猜怕不是有蝕。這幾個大概也是聽縣上的人說的,就想去看看。”
“你們這兒會有人願意帶他們過去嗎?”宋然有些驚訝。
服務員無所謂地聳聳肩,“錢給到位,什麼事兒都能辦成,再說,條柳村也沒那麼危險,剛開始起霧的時候,縣上就有人進去過,沒幾分鐘就又好好地出來了。”
一個小時後,宋然和那幾個年輕人一起搭上一個當地人的車,進入了旗縣背靠的旗山,條柳村就在山裡。
收錢帶他們過去的人姓張,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你們這些小娃娃,就喜歡湊這種熱鬧,不吉利的呀。”
他一邊開車一邊說,“啷個想起去條柳村捏?都封路了,過會兒子還得爬三路,你們行不行的哦。”
“诶呀,張叔,要是我們不去,你哪裡賺得到這個錢呢,你說是不是?而且我們經常爬山的,你就放心吧。”年輕人裡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女孩子一面笑嘻嘻地回他,一面向同伴們挑挑眉。
另一個穿着黑T恤男生問:“張叔,他們說您去過條柳村啊,裡面什麼樣?”
“就一片白茫茫嘛。”張叔說,“啥子也看不見,走兩步就又給送粗來了,鬧不清,邪門得很。”
“那也沒什麼危險嘛。”馬尾辮撅撅嘴,“怎麼就封路了。”
“村子外頭的人進去是沒得事哦,原本就在裡頭的人哪?”張叔側頭看他們一眼,“我一個外森女,到現在還在裡頭呐,也不知道咋樣了。”
馬尾辮吐吐舌頭,沒再說話。
半個小時後,張叔将車停在一處山坡下,對他們說:“前頭就封咯,我們從這裡爬,翻三個小山頭就到,跟好我,莫走丢咯。”
張叔口中的三個小山頭,足足爬了兩個多小時,爬得宋然差點沒斷氣,那幾個年輕人倒是真如他們所說,看起來是經常爬山的主,就連個子最小的馬尾辮,都比宋然輕松得多。
黑T恤拽了一把宋然,幫他在山坡上站穩,宋然喘着氣道謝。前頭張叔指着下邊說:“喏,那裡就是條柳村。”
宋然向下看去,不禁深吸了口氣,離他們不遠,甚至可以說就在腳下,一大片濃霧仿佛有生命般緩緩湧動,他們所在的位置似乎在濃霧的後方,可以看見濃霧在不遠處與正常世界有一條無比清晰的分界線,而另一頭則長長地蔓延開去,看不到盡頭。
“好了,看也看過了,拍個照趕緊走吧。”黑T催促道。
馬尾辮有些失望:“不進去看看嗎?”
張叔聽見趕緊勸他們:“這可使不得,要是真出什麼事,我可要倒黴的。”
剩下的人也都表示不贊成,馬尾辮隻得同意下來,于是沒過多久,所有人就開始沿着過來的狹窄山路往回走。宋然想多拍兩張照好交差,就落在了最後。
等他拍完,正要轉身去跟上大部隊時,卻差點撞到一個人。他往後稍微讓了一點兒,才發現是馬尾辮。
馬尾辮所站的位置比他高一些,兩個人正好平視,她直直地盯着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這是女神的旨意。”宋然莫名其妙,正要問她做什麼,卻見她露出狂熱的笑容,猛地伸手一推。
這一推猝不及防,力氣也大得出奇,宋然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直接從山坡上摔下去,掉進下方濃郁的白霧當中。萬幸的是,他掉落的地方離地面不算太高,坡度也并不陡峭,沿途全是豐茂的灌木草叢,滾落到平地時,隻有手和臉有些許擦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