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輕輕呼出一口氣,随着這口氣,他的理智也回籠了,“額,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雜七雜八地解釋,“那個,我是來做筆錄的,怎麼稱呼您?”
“黎許。”
“啊,黎組長,你好你好,”宋然趕緊往下走,“我是宋然,那個……”
“我不是組長。”黎許打斷他,他将水壺從宋然手中接過,轉身就走。
宋然連忙跟上,下了樓梯後,他終于将這片空間的大體構造看清楚了。
四面雪白的牆壁,牆壁上挂着許多畫,畫法技藝各不相同,但畫中的内容卻差不多,都是樓梯,連樣式都跟自己剛剛走下來的差不多。
在房間的一角,擺放着一張琴桌,一張茶桌,和一個八寶架,除了那布置風雅的角落,這房間空空如也,連門窗都沒有,顯得十分曠寂。
一個穿着青色外袍的男子正坐在茶桌前,黎許已經跪坐在他身邊,在為他泡茶。
“請過來坐吧,”那個男子擡手示意,“不必客氣。”
宋然趕緊走過去,在他對面老老實實地坐好。
“我是東八區機動調研局行動組的組長,玄承子。”那男子伸出手,那隻手很白,很精緻,提起茶壺的動作也仿佛暗含某種韻律,美得好像藝術品,宋然的目光不禁追着它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玄承子說:“請用茶。”
宋然這才一個激靈,趕緊道謝。
他是品不出茶的好壞的,因此隻抿了一口潤潤嘴唇,就正襟危坐,等着玄承子開口詢問他。
玄承子的臉并沒有他的手那麼驚豔,隻能說是秀氣,但他自有一種卓然出塵的氣質,就算旁邊坐着一個黎許,宋然也很難将注意力從他身上轉開。
“你是不是對這裡的構造感到很奇怪?”出乎意料,玄承子并沒有問他條柳村的事。
宋然愣了一下,點點頭,“是有一點。”
“你進來的時候,也看到另一棟樓了吧,它看似和我們現在所處的辦公樓相連,但沒有我的允許,無人可以走進那幢樓。”玄承子說。
“那幢樓每個調研局都有,它們的統稱叫做收容盒。我想你大概知道那裡面收容的是什麼。”
“是蝕?”宋然有點兒緊張,感覺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
玄承子微微一笑,“放輕松,普通市民來參觀的時候,我們也會介紹這一點的。”
不等宋然松口氣,他繼續說:“不止是蝕,蝕污染造成的衍生物,還有某些高危險性的異能者也同樣會被送入收容盒裡。”
宋然感覺一口氣到喉嚨口又噎住了。
盡管他明白玄承子應該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一想到可能有異能者現在正被關押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玄承子為他續了一杯茶。
宋然的手指摸索着微燙的茶杯,他猶豫了一會兒,問:“秦晴,就是條柳村事故的引發者,她以後會有可能被關進收容盒裡嗎?”
“這要看她今後的評估,假如她無論如何控制不好自己的異能,或者仍有嚴重的心理問題,出于社會安全考慮,是的,她會被收容。”玄承子說。
“異能者和蝕被關在一個地方,這聽起來很……”宋然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形容。
“荒謬。”玄承子說,他平和地笑了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很多人眼裡看來,異能者和蝕也許差不了太多。”
宋然沉默下來。從條柳村開始,到現在為止,他終于清晰地認識到這二十多年來生活的世界對他的真實身份來說并不友好。
他想起經理,想起大巴車上那位大媽,想起大學裡蝕學研究部的同學們,他們的态度是利用,是偏見,是獵奇。假如自己異能者的身份暴露,也許就無法再在那個世界安穩地生存下去。
他有點明白玄承子這些話的意思了。
“您是和紀煜城一樣,想邀請我加入調研局嗎?”他幹脆開門見山。
“你很聰明。”玄承子颔首,“你的能力在異能者中也萬中無一,在事故調查中,這種感知探測類的異能作用巨大,因此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勸誘你,如果讓你感到不快,我深感歉意。”
“不,額,我沒有不高興,”宋然趕緊躲了躲,避開玄承子的欠身,“您不用道歉。”他猶豫了一下,問:“假如我還是想做一個普通人呢?我的異能不容易被發現,隻要我好好保密,就這樣生活下去也可以吧。”
玄承子輕輕揚了揚眉毛,“如果你真的想做個普通人,你今天絕不會坐在這裡。”
宋然一時語塞。他不得不承認玄承子說得對,他大學參加蝕學研究部,畢業後又進入直播公司,在大巴上也興緻勃勃地找紀煜城搭話,他确實對異能者的世界充滿好奇和向往。
玄承子寬容地注視着他,“當然,我尊重你的意願。盡管很多人對異能者感到畏懼,但也有不少人視他們為英雄,還有的人覺得異能者也沒什麼特别,你還很年輕,以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這裡面也許會有人能成為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