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氣氛驟然淡下來,二人一路無話,共同來到祭殿。
大殿之中,簾幡紗幔遮蓋住内中人影。殿中侍者出來相迎,指引着鄭明珠向内去。
她與蕭玉殊耽擱時間久,不好上前去攪擾已開場的儀禮,自發地跪坐在最末的位置。
大傩站在高台之上,五色斑斓的祭服随風舞動,滾燙的火苗靈活穿梭。
陣陣難以聽懂的祝禱詞回蕩在大殿各個角落。
伴着這上等的助眠樂,鄭明珠昏昏欲睡。不多時,她歪着頸子,無意識跌靠在身側男子的肩頭。
香柱燃盡三茬,鄭明珠是被前方一陣嘈雜驚慌的人聲吵醒的,在她睜眼的一刹那,身側驟然變空,險些踉跄在軟墊上。
蕭玉殊越過紗幔,匆匆走上前去。
鄭明珠不明所以,捂着枕麻的半張面孔,睡眼惺忪地跟了過去。
人群之中,鄭蘭按着手臂,眼眶微紅。鮮紅的血迹染上她的袖衫,還有幾個灼燒出的洞。
大傩亦沒料想到祝火會傷了貴人,膽戰心驚地磕頭,額前血肉模糊,看着不比鄭蘭傷勢輕。
本是為當今陛下祈求身子康泰,倒惹出這等不吉利的事。
“祝火先滅了吧,點燃簾幡大家都擔待不起。”
“先把蘭二姑娘送回寝宮去。”
“太醫令!喚太醫令來。”
衆人皆慌了神,七嘴八舌個不停。
鄭蘭被灼傷的手臂止不住血,順着指尖向外淌。
這時,蕭姜忽地走進人群,沒持手仗,步伐緩慢卻平穩。他蹲下身子,取下整潔的蒙眼粗布,輕紮在鄭蘭的傷口上止血。
“多謝四殿下。”鄭蘭面容蒼白,誠懇緻謝。目光不經意落在人群外的蕭玉殊身上,又快速别開。
鄭明珠醒過神來,細細端詳着蕭姜的一舉一動。
高手。
學無止境。
聖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掖庭宮裡長大的落魄皇子,自然是懂得如何讨好,拿捏旁人的。
宮娥小侍各自領差事散去,大殿另一側的蕭謹華亦聞聲而來,順勢從宮人手中接過鄭蘭,攙扶其向殿外去。
蕭姜緊閉雙目,退至一側。
鄭明珠則思慮着如何讓這瞎子指點自己一二,便下意識側身,為蕭玉殊讓出條路。
蕭玉殊垂眸,視線落在少女面頰上殘留的睡痕,淡紅一片,還夾雜幾顆未消的瘾疹。
他抿唇,随後從善如流地離去。
方才還烏壓壓喧鬧的大殿,頃刻間寂靜下來,針落可聞。
就隻剩下鄭明珠和步履緩慢的蕭姜。
“好一番殷勤。”鄭明珠低聲調笑。
蕭姜半睜鳳目,在全然模糊的視野中尋覓那抹明亮。
最後定神,在那顆襟前珍珠上,重新阖上眼簾。
“數年間,蘭二姑娘待我,可謂恩深義重。”
鄭明珠聽着這人毫無破綻的回答,笑意更深。
鄭家的女兒,絕不可能嫁給毫無前途的皇子。但若是鄭蘭執意嫁給蕭姜,孟夫人也絕不忍心見女兒受苦。
屆時,無論是治愈眼疾的良方,還是封王封地,必不能少了蕭姜的。
“不必這樣防備我。”鄭明珠站定在男子面前,“雖然我待你刻薄,你在心中也未必瞧得上我。可仔細想來,我們的目的殊途同歸呀。”
蕭姜愛慕鄭蘭,而她恰好需要蕭玉殊的好感。
鄭明珠并未直接點破。
“鄭姑娘,慣會說笑。哪有什麼目的,不過回報恩情,心無歉愧,在這皇城裡了此殘生而已。”蕭姜垂首,婉言答複。
還是不信任?
她大可以如往常般威脅于蕭姜,在宮裡,甚至不用她親自動手,拜高踩低之人自能領會她的心思。
但她沒再繼續說下去。
強硬的手段,又怎能學到真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