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宮住所之後,鄭明珠身上的紅疹已消散不少,她服下治瘾疹的藥後,便歇在榻上,晚膳時分才醒來。
戌時左右,外間人來報,聖上病情隐有複發之狀,皇後亦在病中,便命皇室小輩前往行宮祭殿祈福。
特吩咐鄭氏的三位姑娘同去。
料想到在祭殿,一跪就得幾個時辰。鄭明珠磨蹭着,足等了兩刻鐘才姗姗出發。
“大姑娘,我們快些吧。若是誤了時辰,皇後娘娘怕是會惱。”亭台上的燈漏嘀嗒作響,思繡低聲叮囑。
“怕什麼,不急。”
什麼祭祀祈福,姑母也是給外朝那些中立之臣做樣子看罷了。
話雖如此,二人依舊加快了腳步,行過燈火通明的夜遊園,光亮霎時暗淡。
花植茂密的小徑盡頭,有身影長身玉立,靜默地伫在楓樹下。
借着冷月,依稀能辨認出那男子是蕭玉殊。
鄭明珠上前幾步,沒等她先開口詢問,便另一側花窗後隐約的談話聲響打斷動作。她立刻放緩腳步,不再作聲。
“半月之後,烏孫使臣入長安來朝,一切事由,定是鴻胪寺安排妥當。”一道年輕男子聲線言道。
“是。”回答之聲略顯蒼老。
“如今晉王是闆上釘釘的太子,此事多半會交給晉王來辦。卻….也難保例外。”
“我們的人手已經備好,若晉王督辦,你便安心動手。”年輕人頗有些趾高氣揚。
老者應下後,腳步聲起,匆匆離去。
這時,小徑旁側的花叢中,狸花貓受驚嘶啞嚎叫,劃破靜谧,亦驚動了花窗外密謀的人。
“誰在那裡!?”年輕男子像是早覺察到他們,奔走之聲越來越近。
不好。
鄭明珠未多想,箭步上前,一把牽過楓樹下的男子。
“别說話,走!”
她左手拽着蕭玉殊,右臂拐着不知所措的思繡。三人腳步不快,眼瞧着黑影閃身在方才的小徑盡頭。
慌亂間,鄭明珠靈機一動,拉着二人返回方才密謀之人談話之地,躲在枝葉茂密的花叢後。
遠處的腳步聲還在,反複徘徊在附近。
掌心發了薄汗,黏連滾燙。鄭明珠擡眼,見蕭玉殊面色凝重,眼尾不經意流露出一絲羞窘,才意識到她還沒放開這人的手。
倒像是她占了什麼便宜。
如此境遇狼狽,加之方才奔跑燥熱,鄭明珠心頭忽地燃起怒火。若現在出去,從東北方向走,正巧能佯裝路過,撞見那個密謀的人。
此番倒要看看,是誰敢害她看中的天子人選。
鄭明珠作勢要向外走,指節間力道收緊,被重新箍扣住。
“不可。”男子壓低了聲音,阻攔道。
“放手。”鄭明珠不聽,向外邁步。
下一刻,忽感身量輕飄,再落地,她已在花叢内裡。男子的手尚握着她的肩臂,同時堵住去路。
“此地荒僻,佯裝經過那人不會相信。”
“這些人沖我而來,你不必将自己牽涉其中。”蕭玉殊不肯讓步,語氣毋庸置疑,全無平日裡的溫和模樣。
鄭明珠怔愣片刻,擡頭看向面前的男子,又看向落在自己袖襖上的手。
蕭玉殊如夢初醒,迅速放手,連忙後退兩步。
險些撞倒一旁看戲的思繡。
遠處腳步聲逐漸消失,密謀之人尋覓無果,離開了。
鄭明珠輕輕吐息,率先走出狹小的花叢。
“走吧,晉王殿下。”
這個時辰,料想蕭玉殊也是準備去祭殿。
冷月輝光下,蕭玉殊神色又恢複成往日的莊重,如如不動。
“多謝鄭姑娘,方才出手相助。”
清風吹過來,散了鄭明珠大半的怒氣,但仍有餘火未消。她輕哼一聲,不想多言。
“大姑娘,好機會…”思繡暗自撺掇少女。
鄭明珠動作頓住,而後擠出個還算真切的笑意,答:“殿下不必客氣。”
“陛下對殿下寄予厚望,難免有人生出暗害的心思。”
“日後定要多加當心。”
主仆倆的互動,皆被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