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取下自己前襟的珍珠,握在手中。她的思緒戛然而止,可眼眶中的濕潤卻難以收回去。
模糊黑暗的視野中,黑青銀繡的衣擺出現在眼前。
鄭明珠用袖口輕拭眼角,随後擡眸。
清冷的月光罩在男子身上,如用一層若隐若現的紗,卻沒平添疏離感,反愈加柔和。蕭玉殊又上前一步,緩緩蹲下身子,二人視線平行交彙。
“….鄭姑娘。”男子欲言又止。
鄭明珠垂下眼簾,第一次沒用平日那種大膽又審視的目光打量人。
她怕被蕭玉殊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眶。
“晉王殿下,怎麼在此?”片刻後,鄭明珠昂起下颌,笑着詢問。
“文星殿内,本王聽思繡說起,你未用晚膳便離開了。”
鄭明珠拿過手邊的食盒,熱氣在打開的一瞬間觸上指尖,米面和粉油的香氣萦繞在鼻尖。
食盒中赫然放着一碗細面,兩三青菜點浮在湯上,并着荷包蛋。
還有,兩半胡麻餅。
她怔在原地,好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蕭玉殊早已背過身去,看不清神色。
“本王便先走了。”
“殿下留步。”鄭明珠蹙眉,接着詢問,“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什麼?她的生辰在今日,還是她愛吃胡麻餅。蕭玉殊未作答。
鄭明珠從烏孫歸來的第一年,與衆人不相熟。那時她年紀尚小,脾性也不似現今這般烈。在鄭蘭的生辰小宴上,多飲了桂花酒,醉醺醺地縮在大殿角落,說着夢話。
恰被他看見,聽了許久。
“為何要親自送來?”鄭明珠見這人不答,便換了個問題。她低笑幾聲,大有若蕭玉殊不解釋清楚,她便要開始自作多情的意思。
“姑娘兩次出手相助,權當是答謝。”蕭玉殊又補充一句,“還請鄭姑娘,不要多思。”
鄭明珠洩了氣,心覺沒趣。還以為從此便能和蕭玉殊做個普通友人,不料是想還了恩情,兩不相欠。
“你就拿這個答謝我?”
“自然不是。”蕭玉殊轉過身來,解釋,“日後姑娘若有需要,盡可來找我。”
“真的?日後我可以時常去修儀殿嗎?”鄭明珠不動聲色挖着坑。
“…..”
蕭玉殊轉身離開。
竟然沒得逞,可惜。鄭明珠拿起半塊胡麻餅,浸了油的面餅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宮中膳房并不準備這種長安街市裡的小吃,除非有人特意吩咐。
她還是好奇,蕭玉殊是如何得知自己愛吃這餅子的。
也罷,日後自有時間詢問。
跪滿一個時辰後,鄭明珠并未直接回到文星殿。自洛什門向西不遠處,便是蕭姜的住處。
最初,大魏宗長谏言,為蕭姜請封号封地,搬離掖庭來到錦叢殿。侍從宮娥與另外幾位皇子并無差别。
但皇城裡的人,都是看主子的臉色做事。不到半年,殿中的侍從便自找出路,鳥獸四散般離開。
隻剩下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小黃門。
“鄭姑娘,四殿下去了文星殿,尚未歸來…..”小黃門畏畏縮縮。
這個時辰,鄭蘭的生辰小宴差不多結束了,蕭姜該在回來的路上。
“你先下去吧,我進去等着他。”
正殿内,依舊擺放着那些奇形怪狀的木雕,與上次來訪時無異。
隻是矮幾兩側疊摞着竹簡,一側多,另一側少。
少的那一側,大概是已讀完的。
這不是挺受用的嗎?
要是蕭玉殊也和這瞎子一樣識趣,她也不至于來這向蕭姜請教讨好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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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邁入正殿大門,蕭姜便察覺到房中的另一個人。
那車竹簡是有代價的,鄭明珠早晚會來。隻是蕭姜沒料到,鄭明珠會想着與他合作。
暗無天日的掖庭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瘋女人。
她們會一遍遍講述自己曾經多麼深得君恩,講述自己如何挽留帝王的心,如何用手段打敗後宮其它女子。
這些女人并非蠢笨,隻是棋差一招,便來到這掖庭。
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是她們最好的傾聽者。
所以蕭姜的确懂得如何讨好人,可謂是深谙此道。
既然鄭明珠想藉此赢得蕭玉殊的心,他大可應下。
隻不過,從此她便要與心心念念的後位,漸行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