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淚眼婆娑,在岩洞裡尋了個角落縮起來。
待蕭玉殊等人走近,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幕。少女眼眶含淚,瑟縮在角落,白皙的面頰蹭上鮮紅的血,好似塗抹不當的口脂。昔日不可一世的外殼仿佛是僞裝,在今天盡數碎去。
“鄭姑娘!”
蕭玉殊翻身下馬,快步來到少女面前。
“殿下…..”鄭明珠看見自己面前的鞋靴,擡起頭。
蕭玉殊将她扶起身,目光觸及到手上未淨的鮮血,眉頭緊擰,低聲詢問:
“傷的重不重?”
“無妨,隻是一些擦傷。”鄭明珠看向蕭姜,解釋,“多虧了四殿下,我們二人才有一線生機。”
蕭玉殊這才注意到四下橫陳的刺客屍首。
蕭姜則立在岩洞前,默不作聲。他手中滴着血的軟劍早被纏回袖口處,任誰乍看,也無法想象,這些刺客是蕭姜動手所殺。
“四殿下,這邊請。”侍衛上前,引着蕭姜離開。
蕭玉殊回身,掌中握着少女被夜風吹得冷涼的手,他立即放開:“鄭姑娘,走吧。”
鄭明珠低頭沒說話,上前靠在這人懷中。
待出來岩洞外,鄭明珠才瞧見,侍衛搜尋隊伍中,蕭謹華也在。
他此刻坐在高頭紅骢之上,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自己。
她的深褐色衣衫上,道道血痕湧濺,是頸脈之血。不殺人,不會如此。
又被看穿了。
鄭明珠心中冷哼。那又怎樣,此刻就算蕭謹華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是她動的手。
方才一番驚魂未定,加之身上有傷痕,蕭玉殊自不會放任她自行駕馬。
鄭明珠便如願與這人同乘一匹。
搜尋侍衛分為兩隊,一隊繼續在山谷中尋找刺客,另一隊則護送着幾位皇子到長安城内。
為照拂蕭姜和鄭明珠,隊伍放緩了速度。骢馬踏着月色緩緩而行,越過泛黃的草地。
鄭明珠向後靠着,窩在男子胸膛前,仰頭便見蕭玉殊分明清晰的下颌。冠帶垂落下來,不時觸碰臉頰,輕微細癢。
四周很靜,隻聞馬蹄骢鈴和男子有力的心跳聲。
“殿下,那些刺客沒傷着你吧。”鄭明珠開口詢問。
“本王無事。已抓了幾個刺客送審,不必擔憂。”
“那就好。”鄭明珠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
長安城内。又有誰,會想要暗害蕭玉殊。甚至對她也趕盡殺絕。
表面上看去,的确是蕭謹華和李家嫌疑最大。可常勝将軍李大人已離開長安,前去蜀中方向。
蕭謹華也犯不着在此時動手。
“殿下!當心!”前方的侍衛忽然喊道。
而後,一道穿雲利箭擦過隊伍衆人,直直射向鄭明珠。
預想中的危險和疼痛未曾落在心口,身後的男子擋在她身前,箭簇擦過輕甲臂盔,刺入皮肉。
鮮紅的血滴在她的羅裙上。
是蕭玉殊的。
“……”鄭明珠愣住,目光滞滞,不知所措。
為什麼要救她?
衆人關切的聲音喧鬧而嘈雜,鄭明珠耳邊卻如同溺在水中,恍惚而不真切。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鴻胪寺官署的。
直到思繡來到她身邊,輕輕喚着,才醒過心神來。
“大姑娘,您這是怎麼了?”思繡心中焦急,卻不敢高聲問詢。以為鄭明珠是被吓得狠了。
鄭明珠搖頭,仍不肯和思繡離開去上藥。隻是安靜地站在蕭玉殊房門外,看着小侍絡繹不絕進出裡外,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姑娘,殿下吉人天相,自會平安無虞,您别太擔心。”
她不答話,像是被一個疑問困住,又像是做錯事的孩童。
思繡無法,從太醫令那取來金瘡藥,就在房門外替她敷上藥粉。
不知過了多久,太醫令自房内出來。當今陛下身邊的大監龐春奉皇後之命,一直守在外頭。立刻上前問詢。
“殿下傷勢如何?”
“箭傷并不深,靜養些時日便能好轉。隻是箭簇上淬了毒,解過毒後明日才能醒來。”
“那便煩勞大人,好生照拂殿下。”龐春得了話,準備回宮禀報。在經過鄭明珠身側時,注意到少女一反常态的狀況,停住腳步。
“鄭大姑娘,既是擔心殿下,何不進去親手侍湯藥?”
鄭明珠聞言擡眼,随後讷然地點頭,進入房内。
龐春低笑不語,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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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的小侍女使見鄭明珠入内,紛紛放下碗盞離去。
蕭玉殊雙目緊閉,唇色因毒而泛白,十分虛弱的模樣。
鄭明珠端起藥碗,一勺勺喂下去,湯藥很快見底。
那箭本是沖她去的,蕭玉殊大可以坐視不理。如此,少了一樁麻煩,她日後也沒機會去煩擾他。
這不正是蕭玉殊想要的嗎?為何不顧自己的危險,也要替她擋箭。
盡管知曉蕭玉殊為人良善,她也仍然想不通。
鄭明珠坐在床榻前,伴着深夜燈漏滴答,伏首沉睡。
翌日清晨。
陽光透光窗棱,照在床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