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殊睜開雙眼,傷口隐隐作痛。左手邊沉甸甸的,側目看去,是一雙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許是昨日驚懼,休憩不安,少女眼下一片烏青。她未來得及換下衣衫,發絲也淩亂,額前的珍珠擿沾染着血污,掩蓋了輝光。
“….殿下,你醒了。”鄭明珠本就睡得不沉,聽見動靜便擡起頭。
她目露驚喜欣然之色,笑意點染,沖淡了疲色。
蕭玉殊看着她的表情,若有所思。
見到這真正發自肺腑的笑意,才知她從前一舉一動,皆是僞裝。
他竟真的被騙了過去。
“鄭姑娘,昨日多謝,早些回去歇息吧。”蕭玉殊語氣淡淡。
“殿下救了我,卻要對我說謝。”鄭明珠察覺到對方的疏離,心下微沉,“我不回去,我要留下來。”
她執拗到底。
“總要換身衣裳吧。”蕭玉殊輕歎。
鄭明珠看向身上染着血的衣裳,确實覺得太不成樣子。
“那殿下等我。”
回去後,她沐浴更衣,本隻想着在榻上小憩片刻,沒成想睡了個昏天黑地。醒來時已是午後。
想起早上的約定,她急匆匆起身前去。
可蕭玉殊人已不在官署内。
昨日射箭的刺客被抓到時,當場服毒自盡,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隻能去審問那幾個被扣押在昭獄的刺客。
鄭明珠隻得原路返還。
在經過後堂之時,聽聞熟悉的交談之聲。
是蕭姜,還有…..鄭蘭。
消息倒是靈通,昨日出了此事,今日便趕到官署内。才發生過血腥之事,鄭太尉和孟夫人竟也願意放鄭蘭來此。
她生了興緻,踱步進入内堂。
“四殿下,這些藥是外祖家的兄長贈予母親的,治療外傷最是有效。殿下不妨試試。”說着,鄭蘭拿出幾隻精緻的小藥瓶。
“多謝蘭妹妹。”
“蘭妹妹也來了?今日官署内倒是熱鬧。”鄭明珠輕笑着,坐在二人身旁的幾案前。
“你的四殿下生龍活虎,可好的很。你這藥,不如給我用用?”不僅生龍活虎,還能殺好幾個壯漢。
她拿起那小藥瓶,觀察着。
黃釉燒制的瓶身,像是關北所産的藥。是孟家那位大公子帶回來的。
“姐姐若不嫌棄,自可帶去。”鄭蘭柔答。
二人都沒當真,鄭明珠便沒再作聲,在一旁看着鄭蘭為蕭姜塗藥。
昨日她和蕭姜,不曾被刺客所傷,隻有手臂因跳車擦傷,并不嚴重。
又瞧了片刻,鄭明珠心頭忽地浮現一個念頭。
鄭蘭為何待蕭姜這樣好?
縱然有蕭姜主動經營的原因在,但鄭蘭也絕非完全不在意前途地位之人。可鄭蘭對蕭姜的态度,與對另外兩位皇子全無分别。
她想不出頭緒,心中存了個疑影。
不過蕭姜的确有兩把刷子,按照他所說的來做,蕭玉殊的态度比之前軟下不少。
該再向這瞎子請教些新法子的….
昨日蕭玉殊替她擋箭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鄭明珠不知怎的,心頭如擰着根欲斷不斷的弦,沉悶得難受。
竟是不想再騙蕭玉殊了。
“大姐姐,晉王殿下傷勢如何?”鄭蘭忽問道。
“……”鄭明珠失神,好半晌,“已經好多了。”
少女聲音低落,像是在出神,帶着些微不可查的愧疚。
蕭姜收拾藥瓶的動作一頓,側首偏向鄭明珠的方向。
“那就好,聽聞昨日晉王殿下是為了救姐姐才受傷,我在府中聽聞十分擔憂。”
鄭明珠繼續沉默。
若是以往,按着鄭明珠的性子,必然是話中帶刺,冷言譏諷鄭蘭幾句的。
青綢下,蕭姜雙目微眯,随後繼續手中的活計,并不插話。
堂中安靜下來,三人均不作聲。一刻鐘後,鄭明珠想起昨日那非要取她性命的刺客,出言試探:
“二妹妹,昨日那些刺客,是沖着晉王殿下而來,臨了卻要對我和四殿下趕盡殺絕。”
“你猜猜,這些刺客,是誰派來的?”
鄭蘭愣住,随後答道:“這些大事,我哪裡能猜的出。想必廷尉大人不日便能查清真相。”
“是,聽聞晉王和陳王共同督辦此事,幕後指使,必能繩之以法。”鄭明珠盯着鄭蘭的神色,不錯一眼。
“姐姐說得對。”鄭蘭别過眼,替二人添茶。
談話間,思繡自外間入内。
“大姑娘,晉王殿下回來了!”
鄭明珠聞言,撩起裙擺奪門而出。
輕快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萦繞在堂内的梅蕊淡香亦逐漸散去。
蕭姜抿唇,無聲譏笑。
日後,怕是用不上他這塊墊腳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