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鄭明珠快步走近到蕭玉殊身側。受傷第二天便往外跑,是不利于修養的。
她跟随着蕭玉殊進入官署正堂旁的小閣内,提議:
“殿下,該換藥了,我來幫你。”說着,她拿起太醫令一早留于此的幹淨棉布和瘡藥,作勢便要上前。
箭傷位于上臂,靠近肩頭。換藥必得将外衫裡衣褪去才行。
“鄭姑娘,不必了。讓小侍來便可。”
“你舍身救我,這是我應該做的。”鄭明珠放下手裡的藥瓶,手指撥開衣帶環扣,利落地解開外袍深衣。
此次确沒有任何故意的矯飾讨好,但鄭明珠再一次把大魏的男女大防抛之腦後,半點也沒想起來。
溫熱的手指觸上肩側的皮膚,蜻蜓點般帶着細癢。蕭玉殊看着面前大膽的少女,甚至忘記了制止。
等到想要出口阻攔,鄭明珠已為傷口撒上藥粉,神色認真自若,全無忸怩慌張。
此刻阻攔,反倒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樣便好了。”鄭明珠拉起男子的衣袖。
蕭玉殊不知該說些什麼,小閣内靜默無聲。
“殿下,這些刺客的來曆,有什麼頭緒嗎?”鄭明珠率先詢問,她需得知道,到底是誰要殺她。
“昨日那些人,并不是沖我而來。反倒是進入官署客居,欲意刺殺它國使臣。”蕭玉殊回憶着昨日的情境。
那些刺客進入官署後,有無數的機會殺了蕭玉殊,可均未動手。至于為何劫了鄭明珠回皇城的車馬,尚未查清。
“背後之人想給你潑髒水,指責你在使臣來朝時督辦不力?”鄭明珠下意識猜測。
若真是這樣,蕭謹華的嫌疑,已消了大半。他一個月後便會前往蜀地就封,此刻誣陷蕭玉殊督辦不力,真不如直接将人殺了實際。
鄭氏的人,自不可能對蕭玉殊動手。
長安城中,還能有第三股勢力不成。郭丞相為首的寒門?
這一念頭剛起,鄭明珠便否決了。長安官宦人家,皆世代相傳。寒門出身的公卿寥寥無幾,也惹不起這麼大的風浪。
刺客對她趕盡殺絕,鄭明珠很難不懷疑鄭蘭的外祖孟家,畢竟上次這些人已經動手了。
可孟家依附于鄭氏,陷害蕭玉殊無異于自斷手足。來日蕭玉殊登基,孟家的地位隻會水漲船高,何必呢。
除非…..孟家,想越過鄭家,鼎立朝廷。
忽地,外間傳來喧鬧之聲。
鄭明珠跟在蕭玉殊身側,來到正堂外。
隻見蕭謹華帶着一衆昭獄的侍衛刑官,将鴻胪寺正堂圍得水洩不通。庭院中央跪着一位年過五旬的老者,涕淚縱橫。
正是鴻胪寺卿。
“陳王殿下!下官冤枉呀!冤枉!”老者奮力掙紮,頻頻叩首。
“老臣在鴻胪寺任職八年,未曾有過一絲疏漏,請陳王殿下明鑒!明鑒!”
這哭聲令人心煩,蕭謹華神色不耐,提起長劍壓向鴻胪寺卿的脖頸。
“本王沒說你與此次行刺有關,隻是你身為鴻胪寺卿,未曾及時應對刺客,傷了月氏使臣。少不了要去昭獄走一趟。”
“廷尉大人一向執法嚴明,必會還你清白。還是說,你與刺客勾結,才不敢去廷尉署?”
鴻胪寺卿聞言,立馬收了哭聲,乖覺地被侍衛押走。
那日在行宮,與人密謀的,正是這位鴻胪寺卿。加之刺客傷了月氏使臣,傷了兩國和氣,總得給月氏一個交代。
如論如何,都不算冤枉了這鴻胪寺卿。
看夠了熱鬧,鄭明珠便想回去。尚未來得及回身,便對上蕭謹華意義不明的視線,充滿審視….和一絲微不可查的期切。
過于熟悉彼此隻有一個壞處,轉轉眼珠都大緻能猜出對方在想些什麼。鄭明珠直覺,蕭謹華在籌謀一些事。
待廷尉的人全部離開後,鄭明珠轉身看向蕭玉殊,詢問:
“陳王殿下也參與調查此事嗎?”
“今晨,陳王向父皇上奏,說是願全權負責此事,必定抓住幕後真兇。”
“此事本該是由本王料理,如今便隻能從旁輔助。”蕭玉殊回答。
蕭謹華主動要求接手這個爛攤子,看來是怕陛下和皇後懷疑到他頭上,才主動請纓查刺客。
也罷,且看他能查出些什麼。
- -
日光西斜,天色漸晚。
鄭明珠沒再攪擾蕭玉殊休息,回到自己房中休憩。因着昨日刺客傷人,各國使臣已不在官署内,被請去别處居住。一下子清淨不少,就連署内譯官也跟着走了大半。
她和蕭姜受了輕傷,姑母吩咐他們可在官署多住幾日,免得舟車後傷勢加重。
“大姑娘,蘭二姑娘這次來,多半是為着晉王殿下。咱們可得仔細着。”
思繡盯着隔壁門房後的燈火,不由擔心。自從被皇後撥來伺候鄭明珠,思繡便沒了回去的機會。自是希望鄭明珠日後能掌中宮權柄。
“是嗎?可她今日并未求見晉王。反倒是對蕭姜….”鄭明珠也隻能認為,是那瞎子學得掖庭廢妃手段,十分了得。
話題就此打住,主仆二人簡單收整一番後,各自睡下。
夜半,三更天。
鄭明珠沉浸在一個又一個陸離的夢境中。房門叩響,聲音不大,吵不到左右之人,卻能将鄭明珠叫醒。
“誰?!”
鄭明珠半夢半醒,心中窩火。思繡住在外間,她自行披着外衫開門。
背着月色,看不清來者。唯從那種趾高氣揚的感覺中辨出,面前之人是蕭謹華。
鄭明珠白了一眼,作勢阖上門。男子的大手卡住縫隙,輕輕一推,房門大開。
“陳王殿下,找錯門了吧。二妹妹在右廂房。”
蕭謹華不答,他舉起手,一個形似吊墜的東西挂于其上,在鄭明珠面前随風擺動。
碧帶銀印,龜甲之狀。
是印信。孟家的印信。
鄭明珠睜大了眼睛,奪過印信,回房内點起燈火仔細觀察着。
“從哪來的?”
蕭謹華抱緊雙臂,似笑非笑。
“猜猜?”
鄭明珠不愛搭理他,将印信扔了回去。
“不說便罷了。”
“是那日射傷晉王的刺客落在山谷中的。”蕭謹華掩上房門,語中嘲諷之意愈發明顯,“這還不到一月,想殺你的人已第二次動手。”
“你一介孤女,何能與大家族抗衡。不如早些收手,不去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
果真是孟家的人嗎?
“如果,殿下夜半而來,隻為了說這些話,那便請回吧。”鄭明珠不想聽這些,幾日後自會水落石出。
“你不想知道真兇是誰?”蕭謹華問。
鄭明珠猶豫了片刻,還是站起身。
“現在要去追尋幕後之人?我同你一起去。”自己前後态度轉變極大,她絲毫不覺尴尬。
孟家若真是幕後真兇,那麼其目的,必然與未來皇帝人選息息相關。
鄭明珠不能不上心。
來到官署外,鄭明珠另尋了一匹馬,朝着蕭謹華部署的方位去。
昭獄中的幾位刺客,都是死士,口中挖不出半點線索。甚至有一個趁獄卒不備,咬舌自盡了。
隻有其中一名刺客,年紀最小,畏畏縮縮。交代出一些可有可無的話。
之後沒再用刑,而是佯裝獄卒失察,将人放走。而後派人跟着。
兩人跟着那名被放走的刺客,竟是來到長安城外的一處私宅。
“這是哪?”
身後的侍衛認出,這是太倉丞劉大人前年在長安城外置辦的宅邸。
劉大人主管運輸糧草,與孟太仆在公務上交際甚為密切。且早年間這兩人似乎同在豫州共事,乃是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