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回來了。”
負一樓的空氣總是渾濁,他進屋以後有意不把門關上,好讓樓道的空氣能透進屋裡來。
“吃東西了嗎?”曆柏誠放下蛇皮口袋,借着昏黃燈光從裡面找出張還算幹淨的草稿紙,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遞給床上的婦人。“吃過了,你趕快吃。”婦人拿起枕邊的鉛筆,在紙上寫下。
兩個人的晚餐是糙面饅頭,婦人已經吃過了,剩下的擺在床頭。
曆柏誠把饅頭拿起來,狼吞虎咽的往嘴裡塞。粗糙的沫兒刮痛了喉嚨,但他實在是餓狠了,顧不上喝水,生生朝往胃裡面咽。
婦人倚在床頭,有些着急地寫:“别噎着!”曆柏誠傻傻地笑了一下,放慢了吃饅頭的速度。一慢下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兜裡還有顆糖。
“媽,您張嘴。”
他把饅頭放在一邊,孩子氣地蒙住婦人的眼睛。
婦人不解,但還是乖乖聽了他的話。張開嘴,一顆奶糖被兩隻手指小心翼翼地放進她的齒間。
好甜。她本能地眯起雙眼,嘴角流露出笑意。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了。
這糖捂在曆柏誠的校服口袋裡,被體溫暖化了成了癟癟的小片。曆柏誠不知道,以為糖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他收回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母親,期許地問:“媽,好吃嗎?”
婦人慢之又慢地含化這顆糖,舍不得咬開,她點點頭,笑着在紙上寫:“特别好吃”
曆柏誠高興又腼腆地笑了笑,也跟着點了點頭,捧起手邊的饅頭繼續嚼裹。
吃完饅頭,曆柏誠喝了幾口水,壓下胃裡的疼痛。然後站起身,把蓋在母親身上的被褥掀開。他取出便盆,拿去廁所倒掉,然後把它洗幹淨,用抹布擦幹,放回床上。
做完這些,他又把被褥搬到櫃子上放着,燒上一盆水放在母親床邊,等水開的時候他把洗澡巾準備好,又順手關上了剛才回家時特意敞開的門。
“媽,我也去洗澡了。”少年把一切準備好,替母親拿來幹淨衣服,叮囑了兩句,也進了廁所洗澡。
癱瘓的人洗澡很不方便,母親又不願意讓他幫忙,隻能每天用清水擦擦,保持清潔。
熱水大部分都舀在母親的盆裡了,剩下的兌上涼水隻能算得上微微熱。十一月的天,這溫度激得他微微拱起脊背。
洗完澡,他把母親換下的衣服與自己的一并攏好放進臉盆,然後打開門走上一樓。
一樓有個公用的水龍頭,水鏽生了不少,流出來的水裡都有點帶鏽渣了。但洗秋天的厚衣服要用比較多的水,在這裡洗可以節省不少水費。
曆柏誠在夜市上忙了幾個小時,手酸得連擡起來都覺得困難。洗衣服的時候他忽然覺得眼前模糊了一陣,他知道自己是太累了,把頭埋進臂彎裡擦了一把,咬咬牙,一口氣把剩下的衣服全部洗完。
等在外面的空壩上晾好衣服,曆柏誠疲憊地走回地下一樓,倚着門坐下,将頭埋進膝蓋,閉上眼睛歇了兩分鐘。
一天的時間有二十四小時,可真真正正屬于他的時間似乎隻有這兩分鐘。
眼睛一閉上,再睜開就像是有千斤重。曆柏城捂住雙眼,晃了晃頭,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然後從書包裡把課本和作業拿出來,對着昏暗的燈光寫了起來。
......
第二天早上,曆柏誠發現一覺睡醒以後,眼前的模糊依舊沒有減輕。本以為洗把臉就會清楚一些,卻發現看遠處依舊霧蒙蒙的。
上課的時候,曆柏誠坐在最後一排,額頭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水。通常來說,老師們為了照顧最後一排的學生,一般都會有意把字寫的很大。
以前他隻要把眼睛眯起來,就可以辨認出上面的字,可現在他明明還往前面坐了一排,卻什麼也看不清了!
巨大的沮喪和恐慌襲上曆柏誠内心,他想起媽媽對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他能夠好好讀書,将來出人頭地。
可是現在他連闆書都看不清!!這樣還怎麼學習?!
他完了。
一陣眩暈從眼眶散發,就像忽然被誰按住了後腦勺砸在桌上。這種恐慌慢慢擴散至全身,讓他通身發冷,雙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地顫抖。
“人體排洩的途徑有三種,一種是通過皮膚,以汗液的形式排出水、無機鹽、尿素等;......”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的窘迫,旁邊的女孩托着腮,看着黑闆,輕聲念出闆書上的内容,然後用手指了指他書上的拓展習題,“是這道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