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準的事永遠不好開口,雲涵勾起唇角,淡淡道:“我是木雲淩,是籍籍無名之輩,是凡人身軀不知天高地厚意圖盜陵光殿寶物的人,這個回答神君可還滿意?”
雲涵滴水不漏,才會讓那麼一瞬遲離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竟會以為眼前的人會與陵光有牽連,從他身上沒看出半點障眼法的迹象,顯然是自己多想了。
他随手一撒,在宴幾上登時擺滿了色相俱全從人間帶來的烤鴨,烤鵝,鹵鴿,鹌鹑,清炖雞湯,獅子頭……
香味撲鼻。
“你不是說你餓了,阮醫官從人間給你帶來的。”遲離随意坐在一旁,他還沒看食盒裡的都有些什麼菜,等看到時愣然一瞬,剛準備條件反射将這些菜撤下去時,對面的人動了。
雲涵先是怔住,他的五識恢複全靠随緣,就正如知覺與聽覺恢複格外的快,而其餘視覺,味覺,嗅覺相對于緩慢,更是味蕾什麼的完全不複存在。
雲涵慢吞吞坐在了那凳椅上,一舉一動都被遲離死死盯着,正當他要擡筷去夾鹵鴿時,遲離皺了眉将面前僅有的一盤的素菜與雲涵面前堆積的飛禽肉類菜換了位置:“鹵鴿沒熟,吃點素的,看你也不像喜歡吃這生食。”
雲涵舉着筷子的手一頓。
他吃不了飛禽類的肉,會讓他嘔吐不止,雲涵覺得惡心,以為這是遲離故意想試探自己,于是當即心下一橫,繞過面前的菜夾了小塊鹵鴿肉含進嘴裡嚼着。
遲離張了張唇想阻止,雲涵神情永遠淡淡的,他嫌棄道:“肉并不生,還有些老,我喜歡吃嫩一點的。”雲涵點評着,旋即又将筷子伸入一盤盤碟子中一道道試了菜。
“這鹌鹑有些清淡,我口味偏重。”
“太油了。”
“太清水了。”
“不好吃。”
“有些辣。”
“算了,我不吃了。”
一道道菜都被雲涵嫌棄個遍,連所用的借口都不帶重複,倒像這些菜肴不符合他的胃口,簡直是大爺,口挑的很。
遲離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拐了彎:“小孩子不可以挑食。”
雲涵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我阿爹會慣着我。”
遲離:“你阿爹後日就得被貶落凡間,屆時看誰還能慣着你。”
“……”雲涵落了筷,眼睫簌簌垂下,一眨一眨,水光若隐若現,他沙啞道:“那就不勞煩神君操心。”
他似是傷心的要落淚,遲離後悔了,沒事去招惹這小破孩做什麼,動不動就隻會哭。
這是小孩天性,遲離認為木雲淩也不列外。
“算了。”遲離站起身一擺手,他語氣不和善道:“愛吃不吃,餓死你算了。”
殿中寬敞明亮,水晶簾毫無章序碰撞着,發出聲響,而那反射出的亮光一點點打在雲涵陷進陰影的半邊臉上,待到身前的遲離離開,一直到步子聲徹底消失,他死咬着的牙頓時一松。
整個口中明明沒有味蕾卻是犯惡心,想強撐着站起身,最終還是敗了忍不住嘔吐了起來,由于沒吃什麼的緣故,他吐了幾次都才勉強隻将方才咽下去的東西吐了出來,随即就是無窮止境的幹嘔,他整張臉慘白,精疲力竭後兩眼一抹黑,直直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直至沒了意識那一刻他都在憶着,遲離沒飛升前是什麼模樣?他現如今是不是依舊風朗俊俏?是否仍舊會因血淋的腐肉而幾天幾夜吃不下飯睡不着覺,整個人處于渾噩狀态?又是否會在聽到他那些事時同其餘的神仙一起責怪他,唾罵他?
他記得在遲離受完點渡下凡曆劫時,才齊他肩那麼高,他記得遲離剛來神州時是個心思缜密的少年,整日串上串下,放炮打鳴,雲涵從未見過這麼頑劣的人,他也從未點渡過這般性子的人。
對于他而言是一個極重的擔子。
現如今的遲離呢?成神後的遲離他并未親眼瞧見過,隻是從玉茗口中得知,他嚣張極了,更是狂傲,好像這世間本就沒什麼可以制衡他,也沒什麼可以讓他有所收斂。
踹天門,毀神殿,打神官等等膽大妄為之事遲離是一件沒少幹。
曾經的遲離就算再頑劣,也斷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連神祇位都欲要舍棄,還有什麼是遲離不敢做的?他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