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陽不禁想:連身為神的師叔都中了遭,此地到底是哪?難不成撞進了鬼牆林了?活見了鬼。
“咳咳咳……”遲離一口氣倒上胸口,冷汗直下,待他醒後半睜眼隻見雲涵蹲在他身前替他轉移這地進來後遺留進體内的幻氣。
“神君……”他虛弱不堪卻還能倚靠着樹坐起身,啞着嗓子喚着他。
他是記得自己昏迷前叫了雲涵,現在一睜眼第一時間看見的是他,理所當然将扶自己功勞的事安在了雲涵身上,遲離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多謝神君。”
雲涵卻以為對方在說方才将他體内幻氣轉移進自己體内的事道謝,他想也沒想就回道:“不必。”
宜陽翻了個白眼起身往歸尤巳方向靠去,正當他想伸手借用自己體内微不足道的靈流相助歸尤巳時,雲涵目光後移,當即道:“别碰他。”
宜陽在空中的手一頓,他有些僵硬望着雲涵,與那雙不容置喙的金瞳對視,他最終還是收回了手,耐不住問了聲:“師尊,師叔他被困在幻境内了,我們不救他嗎?”
他們所靠着的每一棵樹都與旁的妖鬼不同,雲涵彈去肩上并不存在的塵灰,他站起身注視着頭頂上方,透過結界看的不是旁的物,正是将他們困在此處的幻妖獸。
處于無形,遲離與宜陽看不見,雲涵隻能憑着氣息斷定它在何處。
兩雙眼睛望着他,雲涵解釋着:“此香氣來自幻妖獸,它可變幻這世間萬物以此來迷幻人的雙目,更是用香制出夢境進入吸食此香的人。”
就如宜陽方才險些恍恍惚惚就進了夢境,遲離渾身冒冷汗,他道:“難怪……難怪我會莫名其妙……”說此話時遲離越來越小聲,直至沒了聲。
雲涵垂下眸看了他數刻也不見他再說後話,才問:“莫名其妙什麼?”
“我……”遲離别開臉,有些難以啟齒,可雲涵問他他不能選擇回避,哪怕随便扯個謊也是可以的,他忙道:“我夢見我爹又拿起他的棍棒來抽我!吓的我渾身冒冷汗。”
雲涵:“…………”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遲離所夢到内心所喜怒哀樂的東西會是這樣。
宜陽抽蓄着嘴角,接着他的話道:“遲離你必是頑劣不堪才會連做夢都夢到此事,想來以往沒少挨揍。”
遲離朝他翻了記白眼,那模樣活生生是在朝宜陽說着:“關你屁事”。
他們的争吵毫無意義,雲涵不打算再讓他們繼續下去,便主動指了指天,漠然道:“幻妖獸就在你們頭頂上方,有着宜陽設下的結界一時半會是安全的。”
宜陽将話繞了回來:“那師叔他……”
雲涵道:“歸尤巳與你們不同,幻妖獸往往是以人們心中的七情為主滲入頭顱内,從而一遍遍使其困在夢境中。”
所曆經放不下的事越重就更是容易中招,成為幻妖獸口中的吃食,一步步被啃食腦髓。
遲離與宜陽往大的去說并未曆經多少世事,所以幻妖獸對他們下手還能靠靈流洗滌或轉移,可歸尤巳的情況比他們嚴重。
關乎于這啟東的噩夢,是歸尤巳口上說着放下卻一直耿耿于懷的事,他最是容易成為幻妖獸口中的吃食。
遲離憑着記憶道:“聽聞鬼界有一地,名喚寒間煉獄,煉獄有水鏡,那地相傳是惡鬼相生之地,不少危害百姓的惡鬼,惡妖皆是從裡出。”
所以雲涵口中的幻妖獸也是從水鏡裡出來到此作亂,先前有百姓發現此緊接着被幻妖獸吃了,根本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失蹤。
算得上是巧合,雲涵糾正遲離的話:“并非是來自煉獄的都是惡鬼惡妖。”
聽此話遲離恍然間想起面前這位天神就是來自寒間煉獄,這不就是在變相說着天神是煉獄而來的惡神麼?遲離并沒有這個意思,隻是一時口快,他抿着唇,愧疚之意盡寫在了臉上:“我并非是那個意思。”
遲離并沒有指桑罵槐之意,雲涵眸色光澤,他自也并不會在乎那些話,他隻會認為遲離還小,有些事不能被歪曲,水鏡出惡鬼,這點他不否認,可并非是出自水鏡的都是惡鬼。
神州對此的誤解他已是無法改變,至少在遲離這,他想盡可能改變晚一輩的想法,他不想往後的子子孫孫提及水鏡脫口而出的就是惡鬼、惡妖亦或者惡神的老巢。
宜陽就算平時再怎麼反應遲鈍,此刻間他也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師尊,天庭的神仙,并未因吸食了不少幻氣進體内有絲毫的不适。
連帶着遲離的那一份一起,怎麼會一點都不做反應的?
宜陽站定在結界牆内,他背抵着樹根,平視前方正在結法陣的雲涵,嗓音都不自覺有些沙啞,他問道:“師尊,為何你會不受幻妖獸的影響?”
難不成修為越高就越不會受這些東西的擾動?宜陽心中揣揣,他總是覺得成神的師尊與二十年前不一樣,可究竟是何處不一樣,他也道不明白。
雲涵并未回答此話,隻與他說了些旁的無關緊要的話:“世間喜怒哀樂愛憎惡皆是為情,有情就會有欲,有情欲才會有所牽挂。”
宜陽木愣還想問些什麼,遲離見狀倚靠在樹旁,哼笑道:“哎,我說帝君你老人家這是年紀大了,這都不能理解?”
一聽“老人家”“年紀大”,宜陽炸了,他就要上前好好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遲離順勢往雲涵身後躲去,沖他翻了記白眼,揚聲說着下話:“神自然是與我們凡人有所不同,至于歸星官自然是在這啟東有着他身為神也無法改變放下的事,這才困在夢境中。”
興許他說的是對的,可宜陽依舊高傲别過頭,冷嘲着他:“先前誇你兩句就這麼不懂禮了?”
遲離知道他又要拿尊老一事揪着不放,當即不客氣回道:“何時不懂禮了?我可沒有直呼帝君大名,稱老人家就是不合理了?帝君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
“師尊——”宜陽喊出這話本意是要雲涵出口教訓遲離小兒,哪料到遲離雙手一環胸,揚起高貴的頭顱,完全沒了方才病恹模樣:“神君——”
左遲離右宜陽,雲涵布法陣的手一頓,他道:“閉嘴。”
宜陽自信沖遲離道:“聽到沒,讓你閉嘴!”
遲離眼珠子睜大怒瞪宜陽:“神君讓你閉嘴!”
倆人毫無意義的吵了起來,雲涵無心管他們,最後法印落下,歸尤巳周遭一圈鈴铛,引路用的。
雲涵偏過頭,打斷他們的争執:“遲離你可還撐的住?”
宜陽覺得這簡直是最大的笑話,他上下橫掃着對面生龍活虎與他争這口舌之快的人,不管從何處看,遲離至少可以與那幻妖獸大戰三百回合,哪來撐不住一說。
遲離盯着繞歸尤巳身旁一圈的鈴铛,絲毫沒猶豫點了點頭。
在神州的典籍上,遲離見過這法陣,名為引路陣,引困于黃泉路下或夢魇中的人。
雲涵就是要用此将歸尤巳帶出夢境。
他問道:“去啟南路上曾給過你的鈴铛可還在?”
遲離忙從衣襟中取出那附有雲涵一縷神力的鈴铛搖晃在空中,保護的很好,連一點邊角都沒碰壞,他顯得有些興奮:“在在在,我一路帶着,未弄丢。”
雲涵往前接過他舉于空中的鈴铛,觀看半響确認無誤才将其挂在遲離腰間,并囑咐道:“一會兒随我一同進夢境中,此鈴铛不得離身,若是遇了險境就搖響它。”
遲離連連點頭,腰間多出的鈴铛讓他一時間有些不适應。
宜陽擔憂望着前方的師長,他主動道:“師尊,遲離他畢竟還小,這事不如讓我去,我與師尊同去為師叔引路,帶他回來。”
雲涵搖了搖頭,道:“遲離習木,最是能洗滌歸尤巳體内的幻氣,宜陽你留在此護法。”
引路法陣一結,就必須得有人在外守着,避免進入法陣裡的人受影響反倒被困其中。
遲離有些懷疑自己真的可以麼?
宜陽是凡人身軀,替他洗滌幻氣已經是耗盡了靈流,可歸尤巳是神,他認為自己做不到,自己不過是學到了他爹的一些皮毛,怎麼可能替神洗滌不幹淨的東西。
盡管很多時候他認為天資這個東西向來是與生俱來的,同時他也堅信自己是那天賦異禀的人,對此毫無懷疑,可畢竟這麼大的事,若是因自己靈流太過于孱弱導緻失敗,那真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宜陽見他躊躇不前,便道:“可遲離看上去并不是很願意進法陣中。”
遲離張了張唇,想辯解可也無從辯解,方才還好好的一張嘴,頓時就啞了聲。
雲涵沒去詢問為什麼,隻道:“神州不會收廢神,連此步都踏不出日後又怎能成大事?”
遲離愣在原地,于此相比,宜陽反應最大,他幾乎有些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神?
誰?
遲離?
遲離才多大?師尊從未對誰有過這樣的期待,那可是成神啊!就連自己這位他親傳的弟子都未曾得過此話。
遲離究竟是何來頭?又哪來的本事得此肯定的話語?
在宜陽眼中,遲離不過是十四有餘的凡間小兒,可能是得他師尊相救,便自此賴上了,隻是若真是普通小兒,為什麼他師尊會說此話?
此間斷是不會有誰才十五未到就得天神的預兆。
“神君,”遲離仰着頭笑了笑,就像是小孩得到了甜頭,便也就心甘情願為其肝腦塗地,他鳳目彎着,将手放在腰間的鈴铛上。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