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對于此次重華星君一事顧念遲離這位遺孤,便準許他下界時帶一份法寶,可遲離卻拒絕了。
他說:“我會憑本事飛升,憑本事與各位神君并肩。”
對于此,有不少神官已經是打算親眼看看遲離是如何憑自己的本事能與四位神君肩并肩的高度,更是有的神官私下會說,“遲離怎麼這麼認死理,有天庭的法寶去人間應劫就會輕松不少,怎麼還如此想不開,非得硬氣這一次。”
他們認為這是重華星君離去留給遲離唯一有用的東西,可惜遲離還不用,當真是浪費了。
歸尤巳來陵光殿時便見遲離已經比先前要死不活的樣子好多了,自己所采集的仙露應當還是有用的。
他随手将此次帶來的仙果放置在案桌上,瞅着遲離在宣紙上規規整整寫的字,心中是替雲涵高興的。
至少現如今的遲離是真的改性了,也不再敷衍了事,隻是他越看那宣紙上的字越是眼熟,歸尤巳湊近了些。
“你這字怎麼和雲涵的如此相似?”歸尤巳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随手一翻之前遲離抄寫的東西,就更加确定了,不是相似,簡直一模一樣,遲離在故意模仿。
隻是……為什麼要模仿?
歸尤巳瞥了他一眼,隻見遲離已經停筆,一眨不眨望着他,心怕他會将寫好字的紙撕扯壞。
歸尤巳沒多大興趣,将東西還給了他,而後一陣不适傳入肺腑,歸尤巳捂着唇劇烈咳嗽着。
等他身體緩過勁後,才想起了正事,歸尤巳環視整個前殿,不見雲涵蹤影,他便問遲離:“雲涵去了何處?”
遲離似是經曆了東海變故後沉着了不少,更是收斂以往的劣根,他回想道:“今早神君說有事要去辦。”
所以言下之意連遲離也不知道雲涵去了何處。
想了一席,歸尤巳盯着前殿的玉柱,留話道:“待他回來後記得與他說我有要事與他說,讓他來一趟星路。”
直至歸尤巳的身影消失在陵光殿,遲離才從恍惚下回過神。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這樣,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失了神。
他總是在想,若是在東海時,自己警惕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了?
可世間唯有“若是”二字不能回頭,他回不到邪氣侵染東海那日,就算他回去了也勸阻不了自己爹放棄洗滌海域内的邪氣,更是不能在最後與他爹共進退。
留他一人在這世間日日夜夜受盡夢魇,一閉眼就會想起東海死去的摯友與親人。
一出殿的歸尤巳正巧撞上從外回來的雲涵,他揚了揚下巴,往殿内指去:“遲離看來恢複的不錯,也不枉你悉心照料。”
雲涵順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殿裡的遲離坐的端正,又開始抄寫陣法咒術。
“心病難醫。”雲涵目光停在坐正的遲離的側影上,他道:“縱使我醫術再了得,也醫治不了他的心病。”
歸尤巳道:“可你已經盡力了。”
别的再怎麼樣也與雲涵無關了,他已經算是盡心盡力,遲離的恢複全得靠自己,别的人幫不了他。
尤其是在心病這一塊,雲涵更是幫不了他。
“總是想再做好些。”雲涵收回視線,迄今為止他仍舊沒想好該如何面對遲離。
重華星君一事他多多少少也沾了邊,若不是他去拜托岑宵重塑幽靈草靈根,岑宵也就不會去海域,更是不會讓人有機可乘,将此禍事轉栽在東海。
岑宵更不會為挽救整個海域做此犧牲。
“對了,”說着險些忘了要說的正事,歸尤巳将此次天庭的盤查結果與雲涵說道:“重華星君神隕東海,經各方面調查都是與邪靈密不可分,大多猜測是水鏡内橫生的邪靈作怪。”
雲涵想都沒想肯定道:“不可能!”
不可能會是水鏡,木擎真身雖被腐蝕一部分,可裡面有封印,若是新生的邪靈逃出來,他不可能沒發現。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歸尤巳望向他那雙從鬼界歸來便腥紅可見的金瞳,“可現如今得出的結果就是這樣,你先前奉命前去毀寒間煉獄一事已經在神州傳開,現下煉獄仍舊安然無恙,還生出了重華星君的事,他們有些早已是不信你的言辭。”
後果下場是什麼,歸尤巳未能言明,雲涵卻能清楚,無非就是受盡非議,隻要他一日不出事那些非議就會在暗地,永遠不會浮出水面,可若是他一旦出了事,飛天蓋地的話将止都止不住。
歸尤巳從他的眼裡看不出其餘情緒波動,想來哪怕到死也絕不可能從雲涵臉上看出失落的神情,他問他:“後悔嗎?”
後悔成神了嗎?後悔當日所做的決定了嗎?用盡一切所護佑的人間,最後卻換來猜忌,後悔嗎?
雲涵不答話,歸尤巳繼續道:“當年你用七情六欲注入降福衆生的甘霖雨露中,現如今的你變成了一個感受不到世間溫情的怪物,應該是不會難過的。”
也是慶幸,雲涵沒有情欲,他看不懂神州對他所有的忌憚,更是看不懂那些明暗裡的刀子。
天庭衆神無論對他好或是不好,雲涵都不會從中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心。
“不後悔。”那雙金瞳下的堅定,以及雲涵所說這話的笃定,仿若這世間不可能會有任何東西能夠動搖他的此番決心,這條路,他哪怕走到死,也絕不會有後悔一說。
“木大人有句話說的不錯,”歸尤巳頓了會兒,似在細想那句話是什麼,可一時半會原話是想不起了,隻得大概說道:“你就是犟驢,不撞牆不會回頭,不對,應當說是撞了牆也不會回頭。”
雲涵覺得有些意思,他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在木擎與歸尤巳口中得出一個“犟驢”的稱呼,應該是不太好的形容,可那又有什麼關系,他不在乎這些 。
“神州的神何時與鬼界的鬼有交集了?”雲涵回想未飛升時,木擎來找他,恰巧被歸尤巳撞見過,隻是那幾面,他們一人一鬼沒有交談些什麼,現在怎麼隔了兩界,關系反倒好了起來?
歸尤巳知曉他話裡的另一意思,他也不再說的彎繞,“我姐命數将至,就拜托他多照顧些,都說被邪靈迫害的人死後是沒有魂魄的,暄山上的螢流旋會伴于她身側,為她重塑魂魄,就像當年你為木大人那般,哪怕此生為鬼也好過灰飛煙滅的強。”
歸尤巳為神,是不能插手人間的事,其中更是包括歸尤桐的生死,他不能插手,并不能代表他不能拜托鬼界的鬼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