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本以為過去半月在彌沙河上說的話就不作數了,哪曾想醫官大人真将孟章神君帶來了,還親自來了她的玉林樓。
何德何能,簡直無福消受神君的親臨,玉茗結結巴巴想推辭這番好意,阮遊甯卻不給她機會,拉着人就走。
在淵城兜兜轉轉到了茶館,裡面不少鬼喝茶下着棋,看鬼下棋倒是一件新鮮事,磕了一地瓜子的阮遊甯擡手指江山:“你這下的不對,錯了錯了。”
那些鬼被吵的煩了不斷推搡着他,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阮遊甯一邊往後退一邊道:“還不領情,活該你滿盤皆輸。”
店中小二上了最新鮮的糕點,阮遊甯回到自己桌上,疑惑道:“你們誰點的啊?”
不等人回答,那小二将手裡托盤往後塞了塞,一臉高興道:“這是小店送的。”
阮遊甯覺得這淵城還真是鬼界别樹一幟能排的上面子的了,喝個茶聽個曲下個棋就送東西,這麼會做鬼,生意一定大好。
玉茗往凳子邊上移動,盡可能讓自己離死氣沉沉的遲離遠些,她小心翼翼探出手拿上一塊甜糕沒敢吃,怕被下毒。
她道:“送的?”
小二道:“木大人娶妻這樣天大的喜事,理應鬼界同賀,這段時日不管去哪都會有送東西的,有的甚至還送上喜糖。”
在小二走後阮遊甯指間神力環繞糕點,不過多時又撤開,對玉茗道:“沒毒。”
玉茗感謝朝他笑了笑,撚起一小塊放進嘴裡,滿足用手指點了點下唇,雖說神仙就算不吃東西也不會餓,但總會有貪嘴的時候,她眉眼彎彎還沒享受完嘴裡的甜味散盡,視線瞥見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頓時咳嗽了起來。
“沒事吧?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阮遊甯連忙給她倒了一杯水,玉茗連喝三口才緩了過來。
玉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握住杯子的指間泛白,她道:“我們在這也打探不出什麼消息,不如去其他地看看?”
不知沉默了多久,燭台燒化了一半,遲離目光察覺到了什麼,他回道:“不去。”
玉茗尴尬扣了扣杯身,她往别處随意瞥看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二樓拐角才松了口氣。
阮遊甯對遲離這副樣子見怪不怪,正準備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這該死的氣氛時,見遲離起身朝樓梯間走去,他改口道:“唉,你去哪?”
遲離沒回他,來這鬼界隐去了神紋,無人知曉他們是神,在鬼界阮遊甯也不敢暴露身份,他壓着聲音喊了聲,遲離置之不理獨自往二樓去了。
玉茗心驚肉跳,她剛才看的不錯本該受點渡的神裔出現在了鬼界,而那位神裔還不是尋常的人,她擔心往二樓最邊上的屋子看了看。
雲涵一進屋子就将門反手關上,圓桌旁坐着的木擎把玩着茶杯:“這謠言如此盛大,可還如你的意?”
雲涵将手裡的一沓畫紙甩在桌上,沒回他這話,直接進入正事道:“畫紙上的幾位鬼你可有辦法查到他們的行蹤?”
木擎見他站着身,便也随手拿過那沓紙,越看越覺得上面的鬼東西醜:“還沒你好看,找他們做什麼?”
雲涵沒耐心與他說這些,一個眼神就令木擎正色認真端詳畫紙上的鬼。
木擎指了指第一張上的鬼道:“這位白發屍妖是五百年前習魔時不慎走火入魔暴斃而亡來的鬼界。”
說着木擎又指了指第二張第三張上面長的清秀的公子道:“這二人是雙生子,慘遭妖獸襲擊,不幸雙雙來到鬼界。”
“還有這是粘花惹草的公子哥,萬花叢中過,片葉都要沾沾身。”
“至于這位就厲害了,當初還是遲離将他送來的鬼界。”
“其他的都沒什麼看頭,除了長的小白臉了些,基本老實本分不會生出什麼事來。”
木擎将畫紙随處一扔,他紅瞳下印着雲涵的倒影,動了動唇道:“你打聽這些做什麼?”
雲涵抽出那張被木擎提到有關遲離的小鬼畫紙,細細端詳着:“這些都是淵城近千年來模樣生的較為俊俏的鬼,多方打聽這些鬼多多少少與焉時棄打過交道。”
木擎挑了挑眉道:“我還以為你不想抓焉時棄才幾次三番拒絕去找他,現在看來你早已調查多時了,還在鬼界四處散播我要娶妻的事,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報複心還挺重的。”
雲涵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也學着他的語氣嗆他:“我報複心一向重,木大人是第一天知曉?”
面前人的不同,木擎遲鈍的發現了,他笑了笑,心想這樣也好。
他見他手裡拿着的畫紙是陳旻,便主動道:“這鬼在幾百年前就被遲離找到魂魄捏碎了,隻是後來有人盜了暄山螢流旋幫他聚魂,才讓他一直在鬼界苟存着。”
雖沒明說,但雲涵也能猜到,這天地間能重塑魂魄的又有幾人,掰着手指也能數清。隻是令他不能想明白的是,焉時棄為什麼要幫陳旻聚魂?
雲涵将所有畫紙收好塞進衣袖裡,突然問道:“遲離為什麼要捏碎他的魂魄?”
木擎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呢,他要發瘋誰又能攔住他。”
“你确定你不知道?”雲涵與坐着的木擎直視,在那張欠欠的笑意上讀懂了意思,雲涵又道:“焉時棄将我從神州擄到鬼界時就是與這鬼打過交集。”
像是在意料之中,木擎沒多大驚訝,他鎮定道:“我确定不知道遲離這麼做是因為什麼,但有一點雲涵你得清楚,遲離絕非是善茬。”
“他是不是善茬我心裡有數。”雲涵上下掃看他一眼:“你還是好好準備下月初八的娶親一事。”
木擎歪着頭,挑逗他:“你真想讓我給你找個小娘?”
“……”雲涵咬牙道:“木、擎。”
木擎笑得明媚:“嗯?我在呢。”
雲涵:“我看你真是想當爹想瘋了!”
木擎端起茶杯,裡面的水被換成了酒,他輕喝了小口,目送雲涵生氣離開,屋子大門打開又關上,一股冷到骨子裡的冷風吹席了他一臉,令木擎繼續把玩着手裡的茶杯,目光冷了幾分。
雲涵走到拐角沒注意撞上了人,還沒看清是撞上了哪一尊大佛就聽一株弦崩斷的聲響,緊接着無數紅珠子散落一地。
“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很強硬闖了進來,雲涵心下一驚,他擡眸與遲離對視了個正着,不知是什麼感覺,心跳動得很快。
雲涵遲疑了會兒,鎮定了心神,道:“沒事。”
像是習慣,雲涵往後退開半步,他垂眼低望着滿地的珠子,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什麼話來,反倒是遲離屈身撿着地上的珠子,一顆顆撿的十分認真。
雲涵以為那是什麼對遲離而言很重要的手串,便也蹲下身撿那珠子,拿在手中才知曉這是紅豆珠,最後他将手裡撿到的六顆轉交給遲離。
“孟章神君怎麼會來鬼界?”雲涵輕聲問着。
“辦事。”
遲離沒有說辦的事是什麼,雲涵也就不多過問,颔首點了點頭:“那就不打擾神君了。”
遲離攔住他的去路,雲涵不解擡頭望着他,像是别扭又像是内心一番掙紮最終卻妥協,遲離抿了抿唇,道:“…我…這手串很重要,所以……”
所以得賠。
雲涵他想了想給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解決辦法:“我可以找遍鬼界,應當能找出一模一樣的來。”
遲離搖頭:“可我等不了很久,況且這手串對我意義非凡,就算找到新的也替代不了舊的。”
新的替代不了舊的,遲離隻想要那串舊的紅豆珠,想通這點就好辦了。雲涵說:“淵城有家店的鬼手很巧,他們那常年備有各色各樣的絲線,神君可以去看看有沒有能匹配這手串的絲線。”
遲離思索着這話,不過多時便道:“可我不認識這路,你能帶我去一趟嗎?”
雲涵驚訝遲離會不認識鬼界的路?能在這諾大鬼界選中一個地方,修擴忘川河,絕對不可能不熟悉鬼界。
遲離見他沒說話,手裡的紅豆珠子不自覺拽緊,他低聲道:“你若是沒時間也沒關系,我出了這茶樓轉一轉打聽打聽,隻是可能會被小鬼們認出身份來,然後再打一架,這是常有的事。”
雲涵:“……”
遲離:“前些日子的傷還沒好全,有些使不上神力,不過也沒關系我可以用螢流旋。”
雲涵:“…………”
雲涵掃視周圍,來往的鬼雖不多,但也有那麼一兩個,他打住道:“好了,我給你帶路。”
怎麼會有神官這麼蠢,将自己所有暫時的弱勢暴露,真的不怕有鬼出賣他,重金在鬼界懸賞遲離的命,畢竟遲離的性命不管在哪都是有不少神鬼時刻盯着。
一路上遲離會有一搭沒一搭和雲涵說着話,路過不知道是哪來的小攤販賣的果實,他也會上前買些。
終于在遲離手裡已經提着無數小包東西,又要去買街邊的青棗時被雲涵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