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月天庭上下皆傳聞陵光神君回來的消息，三位神君被召去九霄大殿商議此事。

說是商議倒不如說是盤問，殿上氣氛壓抑。

石耀冀有意無意瞥望着另一旁的遲離，他身上的燒傷已經開始愈合，唯一露在外面明顯的還是額角上可怖的血痂，他們都清楚知道那是蒼龍真身的龍角被浴火燒化，恢複起來比其他地方要慢很多。

岑洛面色嚴峻，他道：“想必你們都猜到了這次召你們來所為何事。”

下方無誰說話，連往日會說上兩句的石耀冀都安靜極了。

岑洛先是将話問向石耀冀：“先前百名神官入鬼界的事交于你全權負責，也當是對柳蔭鎮上熔漿噴發沒處理完的立功，這次神隕的神官算上今早沒撐過去的已有二十九名，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石耀冀沉聲道：“一切是我失察，也是我辦事不利，執明願受一切懲戒。”

殿上鴉雀無聲，短短一句話就将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岑洛道：“二十九名神官神隕，其餘七十一名重傷，該用什麼樣的懲戒才能給這些神官一個交代？”

遲離接過這話道：“此次百名神官入鬼界全是聽從我的調令，若說執明有罪那也是高看了我的辦事能力。”

石耀冀背後的手不着痕迹要去拉遲離，讓他别再說了，自己受罰總好過倆人一起受罰的強。

最壞結果他也能承受，此次的确是他的罪責，查到熔漿流過的每一個點後還要查那整條路上的可疑物，是他失誤了。遲離不過是來幫他這個忙，最大的失職在自己。

岑洛冷道：“孟章還沒問你這一身浴火燒傷是怎麼回事？别告訴我是你眼盲闖進了浴火堆裡！”

遲離道：“讓陵光神君重塑神像靈脈釋出浴火将所有熔漿引進浴火鍊中，我不認為我這樣做有錯。”

石耀冀拽他後脊衣物的手頓住。

遲離的沉默就是答案，陵光神像恢複是真的，可他卻不是回來了，那日在瀑布前是遲離見到他的最後一幕，此後無論他再怎麼打探都找不到雲涵的下落，就連木擎那遲離也暗中派打探的人去注意他近些日子去了哪和誰接觸過。

全都沒有結果，千年前也是這樣，三界上下皆尋不到雲涵的蹤迹，像是人間蒸發，怎麼找都找不到，遲離幾乎一直緊繃的弦快将他嘞死，若不是阮遊甯施神針讓他在榻上動彈不得養了幾日的傷，怕是此刻都不能安然站在大殿上。

岑洛透着遲離的影子像是看見了岑宵，當年岑宵也是這樣，站在這大殿上與上一任天帝力争着“東海内亂為什麼不及時派神官下去鎮壓？”的事。

所有神官都說他太過于感情用事，為神要護的是人間而非止于東海。

岑宵私自去東海，可一切都太晚了，沒能救下東海内亂喪生的海族獸，最後還平白擔了懲罰，過程中他不肯認錯，遲離和他一模一樣，所言的話也大差不差。

岑洛試圖和遲離講着道理：“陵光恢複神力，你知道他會第一時間報複誰嗎？”

“天庭當年圍剿他的幾位神官。”遲離為此又道：“可陵光神君終究還是太善良了，若我是他，一定會叫這天庭無一生還。”

石耀冀：“……”

白俊溪皺了皺眉：“……”

遲離說的這話反複在岑洛底線邊緣蹦哒。

岑洛道：“孟章，說出這樣大逆不道你是想反？”

“大逆不道嗎？”遲離冷笑着說：“我爹早死了一千年，我又逆了誰的道？”

岑洛壓着心中的氣緩緩吐出，他想讓遲離認清自己所滿腔熱忱喜愛的陵光并非是完美無瑕。

岑洛冷漠道：“陵光當初給過他機會，是他一意孤行釀成大禍，天庭神官誰沒有勸過他少與鬼界來往，他聽了嗎？”

“身為神官就該成為守天規者，可天規又有哪條寫明了不能與鬼界有交集？”

他們都知道，沒有。

見人不回答，遲離步步緊逼道：“倘若鬼界真的有問題，天帝為什麼不管束天庭的神仙少去鬼界？誰是無辜的？這天庭每一個冷眼旁觀者都算不上無辜，他們親眼目睹了這群自以為是的神官意圖弑殺陵光神君，卻不加以阻止，甚至參與了這場謠言的厮殺，就算死了也不無辜。”

此話令白俊溪輕咳嗽了一聲，他完全沒料到遲離會破罐破摔與天帝在這個時候公然對着幹。

石耀冀忙站出道：“孟章你傷的太重了，導緻體内浴火還沒清除幹淨，都開始說胡話了。”

岑洛臉上森然裂開了，他不接受道：“孟章你妄為也得分時候。”

遲離冷然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他從沒打算隐瞞什麼，早在幾百年前他就在大殿上說了，今日他也依舊可以說出口。

“陵光神君當年的事幾分真幾分假，你們在場的比誰都清楚，卻要端着正義的架子将他推出去受這世間謾罵。”遲離鳳目下盡顯冷嘲，他涼聲道：“天庭容不下他卻也不給他活路，孟章鬥膽問問天帝，鳳凰樹下的剿殺是不是你授意？”

這話他千年前就問過，可岑洛當時沒給他回答，加之當時參與此事的五位神官皆站出來說與天帝無關，是他們想替人間百姓讨公道才會與陵光交手。

遲離不願信當年的事和岑洛有關，也就信了這套說辭。

現在種種事迹都表明了絕不是那麼簡單。

岑洛既然懷疑熔漿和雲涵有關，都已經到了鬼界為何會突然收手返回神州？真是不想同雲涵為敵？

遲離淩厲看向上方高位的人，久久沒聽到自己想要的話，他愠怒道：“如若天帝很難回答，那我再問天帝，此次潛伏進鬼界為何派百名神官前往？”

岑洛微眯雙眸居高臨下望着這步步緊逼的遲離，他漠然片刻，道：“你想說什麼就一次性說個清楚。”

“熔漿流過點本就不難防守，頂多二十名神官前往即可，你卻派百名神官，為的難道不是今日這神隕斃命的二十九名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