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鎮上地動山搖,連同鬼界都感受到了,衆數小鬼慌亂扶住一切可扶的東西。
中層的楊景苑心感不妙,從内層傳來的綠光駭人,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此等威力不免心神恍惚。
神州各路神官紛紛騰雲駕霧于半空,看着垣啟山内的綠光與黑氣糾纏。
靈澤焦急與衆神在外等候,與之一起還有對面的木擎。
木擎鄙夷看了眼那金碧輝煌的天門,最後要進垣啟山時,一道聲音将在場的都鎮住了。
“諸位神官聽令,垣啟山内魔石已毀,凡是修行淨化術的全數下界協助孟章。”
最後帶着天帝令而來的是白俊熙,木擎沉下臉望了他數刻,在人靠近時,他隻能聽見木擎咬牙切齒的聲音:“岑洛是想當縮頭烏龜?”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難道岑洛還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
白俊熙看了他一眼,忍耐道:“木大人慎言。”
木擎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淨化整片垣啟山,還得堤防如玉,一個不小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衆神官心驚膽戰,他們從沒遇到過如此龐大的局面,如玉将他們所有人都當做了棋子。
區區幽靈草,區區邪靈骨,區區堕魔者,從前的他們從來沒有将這人放在眼裡,微不足道的螞蟻,隻要他們想,随時都可以捏死,可現下事實擺在眼前,他們險些被這曾經瞧不起的幽靈草給整的死傷無數。
遲離操控着滅隕,靈流不斷流失,感受到來自各路法力的支撐,他緩了口氣。
雲涵法力集于南明戟上,他想到了五行術,當即朝遠處的石耀冀喊道:“執明,可還記得五行陣?”
石耀冀頭腦嗡嗡作響,他明白雲涵要做什麼,當即點頭。
此陣當年隻有四行術尚且還能封印邪靈,如今封印這些被淨化的魔氣應當也不在話下。
“遲離——”雲涵看向上方的人,艱難道:“五行陣。”
在雲涵看不見的地,遲離抽手抹去了從唇角溢出的血,緩緩道:“……好。”
阮遊甯用盡渾身力氣站于這地上,修行已久的土行術串入其中。
隻有四行,差了金,楊景苑在中層,他來不了這内層,金行術也就斷了。
須臾,一道法力強行闖入,石耀冀震驚不已,這來的是萬萬想不到的白俊熙。
自從千年前的事後,他就已經明确站在了天帝身旁,與他們如狼似虎,卻是沒想到,今時今日,白俊熙會來。
五行陣開啟時,魔氣全都葬在土壤中被壓着,随後從遲離身上湧出的綠色流光将其淨化。
最後一刻,遲離意識到這淨化術的強大,也意識到自己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他用着最後的力氣引所剩無幾的邪靈力量入體,衆目睽睽下,遲離帶着與雲涵同生的邪靈同歸于盡。
石耀冀揚在臉上的表情僵住,他見一席白衣飛奔而過,隻眨眼功夫便接住了從空中墜下的遲離。
遲離身子逐漸變得透明,他費力喘着氣,忽而擡手将一直藏着的東西放進了雲涵的手裡,随後笑了笑,可惜道:“本想等你生辰那日送你的,可等不到了。”
雲涵垂眸看見了手裡被塞下的東西,一個是執令玉牌,一個是朱紅穗子。
是那天在鎮上見過的心想事成穗,遲離給他買來了。
“别說了……”懷裡的人氣息越來越弱,雲涵止不住渾身顫栗。
“拿着執令玉牌,天庭的神官不會再對你兵戎相向。”遲離将腥氣咽了回去,他有些困倦道:“你會是天庭老大……”
石耀冀怔愣在原地,這麼不輕不重的話落在他耳邊,在場凡是進入内層的神官都啞口無言。
哪怕沒有執令玉牌,隻要遲離有召令,他們皆會聽。
在大殿上遲離執意要這玉牌,他們都不解,現在都明白了,不過是為了一個陵光。
他是早已料到今日之局,怕自己神隕後不能再護着身邊的人,隻有将那至高無上号令天庭神官的玉牌送給雲涵,他才能安心。
“我不需要。”雲涵眼眶濕潤了,他慌亂将手裡的東西塞回去,“……你拿走。”
慌不擇路下,雲涵要再次開啟星盤軌複刻塵世,遲離卻按住了他的手,坦然笑着:“這樣就很好了。”
至少這個塵世完好無損,就已經很好了。
雲涵聽見了自己哽咽的聲音:“你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并非是這個塵世的人,知道自己從一開始便是帶着目的接近他們。
遲離道:“再次見你時,我體内的撥星骨消失了。”
而後沒多久星盤異象,能做到這的隻有歸尤巳,雲涵有着歸尤巳的記憶,行為舉止上與歸尤巳有幾分相似,很難不讓遲離發現端倪。
傳聞中星盤軌可複刻塵世,從來沒有誰成功過,哪怕是當年的歸尤巳都遭反噬痛苦不堪。
幾次三番的試探,遲離确定了雲涵身上有星盤軌,且有某種力量替他抗下了星盤軌的反噬,那力量來自歸尤巳,才會讓雲涵有時與人争執的脾性與歸尤巳相似極高。
所有的一切,遲離猜的七七八八。
“你說過若有朝一日我為世間舍生取義,你會替我立墳。”遲離感受到手背上多出了一滴溫熱的液體,他心疼道:“别難過……”
雲涵看着如今氣血全無的遲離,絲絲縷縷的綠光貫穿着他的整具身體,像是忍耐久了,喉管中不受控制發出陣陣極小的抽氣聲。
遲離費力擡手将已經撥亂的穗子戴到了雲涵發鬓上,而後一點點捋順,碰到臉頰上的一片冰涼時,他指腹輕輕摩挲在雲涵眼下。
雲涵慌亂想去握住他的手,卻在那一瞬穿過遲離的手掌,他碰不到他的手,眼前的人消散極快,隻短短一會兒,身子若隐若現的厲害。
雲涵感覺喘不過氣,懸挂在喉間緊繃着的弦随時都會斷掉,他啞聲斷斷續續道:“你說過會給我種茶園,也說過要陪在我身邊,你不能……不能說話不算數。”
“對不起……”遲離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剛趕到的木擎見到這一場面,他想上前卻被石耀冀攔住。
石耀冀沉聲道:“别去打擾。”
木擎皺眉,無語道:“你們再攔着,遲離就真活不成了。”
聞言,阮遊甯喜極而泣,若不是有石耀冀拉着,他已經完全不顧面子去拉拽木擎,問他這話是不是真的。
雲涵蓦然擡起頭,求助看向木擎,他希望此時這不着調的鬼王不要和他開玩笑。
木擎推開眼前攔住他去路的人,一手召出螢流旋,一手用法力控制住外洩不止的神流。
生死隻在一瞬,木擎頭一次用這玩意給神官聚神流,他疾步穿過層層外洩的氣流,操控螢流旋為其招神識,生疏中又不敢馬虎。
木擎抽空道:“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救不回來别怪我。”
雲涵連忙起身将四遭設下結界,任何人靠近不得。
也在起身一刹那猛然間頭暈目眩,雲涵強撐着将結界穩固,而後确定外人無法幹擾木擎後才受不住跪了下去。
“陵光!”
“神君——”
“……”
在場三位神官擔憂上前去扶他,雲涵調息神流,可怎麼都壓不住那道邪氣。
多年來習魔道術被藏匿最深處,今日這一路走來,不管是殘花毒還是魔石,都是為他準備,雲涵根本不能再穩住這副身體。
焉時棄的蠢蠢欲動一旦成功,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白俊熙被這股氣流逼退數步,待他強撐着身體想再度上前助雲涵時,一柄帶着血的冰刃從黑夜中劃過,他當即喝道:“當心,這是玄刃!”
一聲“玄刃”令石耀冀震驚望了過去,傳聞中的玄刃就這麼染着血刺向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