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了，金碩珍随即翻躺在她身邊。

張雲欣側身看着他，“我今天聽完偶媽以前的故事，忽然意識到我之前因為想補償自己，使不想生育也希望有個女兒這件事，是很不負責任的想法。”

Deep talk到來的前兆，金碩珍趴好乖乖聽她講。

“假設我會選擇生育，目前來說，根本原因必然是我希望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和我存在直系血緣關系。因此我期待這個生命的降臨，也能接受承擔為人母的責任，保證可以做到獨自撫養她成人，給她最基本的成長環境……”

張雲欣也學着金碩珍趴好，說話間時不時看向他的眼睛。

“正因為我對直系血緣關系存在期待，所以那個孩子會帶着這樣的負擔降生，這對她來說不公平，她不該活在我的期待裡。起碼，在我仍有這樣想法的每一個時刻，她都不該面對我，承擔我可能會給到她的壓力。”

那始終是一條生命，是一個獨立的人。

“為什麼，一定要獨自承擔？這種事，本來就應該是夫妻間需要共同承擔的。”

“話是這麼說，但我個人認為，男性育兒還是區别于女性育兒的。據我了解，女性育兒，尤其母體，很大程度會受到雌激素的影響。男性育兒恰恰相反，他們不會受到直接激素影響，所以育兒多半靠後天主動性。尤其……”

張雲欣歎氣，看向金碩珍，“不是我有偏見，但，多數深受儒家封建文化侵蝕的男性們，對他們來說，育兒，好像不是他們的責任。除非，那位的思想境界與人格力量足夠高大，能夠在責任與愛的驅動下産生自我約束力。”

“我父親正是這樣一個人，記憶中的偶媽總說她喜歡爸爸的可靠，他見識過世界的廣袤，也探索過人性的邊界，所以懂很多很多。這也讓我在僅有的童年記憶裡，從沒有缺少過父親的身影，他和偶媽工作之餘，也始終會陪伴我。”

眼淚再一次悄無聲息地滑落，金碩珍伸出食指輕輕接住。

他看着凝結在他指尖上的淚珠，看着它在指尖慢慢融化，道：“的确，韓國的家庭都是這樣。我印象中的父親工作很忙，偶媽對我要求很嚴格，哥哥也總是很讨厭，但……”

親情遠比愛情複雜得多，往往折磨人折磨最深的，便是親情。

血濃于水，又混沌于水。

“我也時常會期待，有那麼一天，我會做個很好的父親，似乎，也是為了彌補童年不滿意的地方。我從前總希望哥哥的存在變成姐姐，姐姐或許會更加溫柔一點，所以将這種期待寄托在我遙遠的孩子們身上。會想，第一個孩子一定要是女孩，第二個孩子是男孩，這樣姐姐會照顧弟弟，就好像真的會有姐姐來照顧我一樣。”

金碩珍繼續探出指尖，語氣輕柔許多，“你說得對，他們不該背負我們的期待。”

悲憤交加，破碎在心底的往事，總是一遍遍被融進血液裡的愛黏合起來。如同電影膠片，常常重現，回想起來會覺得很委屈，但又都心知肚明，有口難言，那愛其實是存在的。

“不過。”金碩珍不住眨着略有幹澀的眼，垂眸接着說：“退伍以後親故們的婚禮，讓我再次意識到自己和他們脫節了。以前的想法真的就隻變成了想法，婚姻和生育對我而言好像變得更加遙遙無期了。”

說到這兒，他看向張雲欣，認真看着她永遠濕漉漉的眼睛，和因為驟然流出幾滴眼淚而泛紅的鼻尖，不再言語，指節輕滑過張雲欣的鼻梁。

更加遙遙無期的原因，除了他已經沒辦法預料到自己腳下這條路的盡頭，還有，他把張雲欣也納入了這個設想的範圍，她的花期還很長，很長……

頭上突然多出一隻手，張雲欣揉着他的頭發，“這說明，我們都選擇了去成為更好的自己。至少現在，我是陪着你的。”

甜蜜與安甯的充實，還是将世界的喧嚣隔絕在外，房間裡回蕩着久久無法散去的暖意，讓金碩珍無法不去貪戀。

是的，當下幸福就好了。

他問：“張雲欣，你究竟為什麼這麼可愛？”

“因為你愛我。”張雲欣輕笑着回答，翻身躺平。

……

日常生活中鮮少談論的話題，在今夜得到了釋放，精神世界的互相連接，過去、未來與世界，停留在當下，彙聚在這個房間裡。

“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金碩珍說着說着突然發問。

空氣中彌漫着安靜。

“怎麼不回答？”

他再次提問着，扭頭看去，張雲欣縮在他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着了。

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金碩珍側身面對她，看着她熟睡的睡顔，還是無法睡着。

伸手摸到手機，打算看一會兒手機再睡着。

不知不覺間過了一小時，腰間突然多出一條手臂，圈住他，掌心也隔着衣被輕輕拍打在他腰腹。

他轉身，張雲欣仍閉着眼，卻迷迷糊糊道：“甜心，我沒回答你，就是睡着了。不是，不是不理你……”

這話說完，呼吸聲再次輕輕響起，金碩珍頗為無奈的同時又實在想笑，無奈于她這種時候還記得貼心關懷一下他，想笑于他真的沒救了，喜歡得要死。

“我知道，你睡着一個小時了。”

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