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模糊視線,面前閃過的銀光宛若遊龍。
楚照槿再睜眼時,為首之人捂住脖頸,鮮血汩汩而出,倒在地上雙目圓睜,一番抽搐後平靜下來。
“别怕,是我。”少年持劍擋在她身前,白日奪目的朱袍沒了蹤影,他的身形就快要融進夜色。
在恐懼中下墜的意識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而起,楚照槿的手心終于有了回溫。
暴雨傾盆,蒼藍的衣衫随劍紛飛,劍刃的寒光斬破夜幕。
雨水順着劍身滾落,洗淨了劍身上的血迹,彙入屍身堆疊的一地血泊。
“都沒事了,殿下。”顧衍脫下披風,在楚照槿身上攏好。
他的眼角挂着血腥的紅,衣衫濕透,勾勒出他腰腹間勁瘦的線條。
楚照槿垂下眼,攥緊了他的衣袖:“疼嗎?”
“這是賊人的血。”顧衍輕觸她的腳踝,引得楚照槿的傷腿輕輕戰栗,“殿下還能走嗎。”
楚照槿搖搖頭,伸出手示意讓顧衍攙扶着自己:“本宮自己可以。”
顧衍穩穩扶住她的小臂,楚照槿借力甫一站起,劇烈的灼痛便從腳踝襲遍全身,背後生出細密的薄汗。
楚照槿疼得“嘶”了一聲,腳下險些沒站穩,順勢跌進顧衍懷中,還好沒有再狼狽摔入雨中。
這一摔,顧衍的姿勢由扶變成了摟,楚照槿貼近顧衍的胸膛,而顧衍亦将她半摟在懷中。
楚照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混着點清淡的松木香,仿佛這片瓢潑大雨中輕駛而來的孤舟。
顧衍愣了愣,楚照槿沒有像上次一樣立即離去,小娘子的額頭貼着他頸部裸露的肌膚,雨水順着發絲流入他的衣襟。
雨聲中都混雜着幾分暧昧的音調。
顧衍背對着楚照槿蹲下來:“臣使背殿下回去吧。”
楚照槿抿緊唇,攏了攏身上屬于他的寬大披風,輕輕俯身,雙手攀上顧衍的肩:“那……勞煩顧使君了。”
顧衍輕輕“嗯”了一聲:“我們從後門走。”
走了幾步,楚照槿見一屋中尚且有光亮,而房門緊閉不見實情:“顧使君,那間屋子還亮着,我們去看看吧,若有人許是能救上一命。”
顧衍瞥了一眼那間明亮的屋舍:“臣使去看過了,那間屋子無人,何況方才打鬥聲那般大,有人也該趁亂逃了。”
楚照槿撐起從檐下拾來的油紙傘,擋在顧衍頭頂。
她遲疑着點了點頭,即使那屋中有人,便是個傻子也知曉借機逃跑。
兩人出了興和樓,避開街上趕來的蕭國士兵,拐進背後靜谧的巷道,家家戶戶門前點起了燈,兩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在昏黃的光下拉得很長。
楚照槿緊繃的意識逐漸放松下來:“這是顧使君救我的第二次了,說起來,顧使君為何會在此處?”
顧衍沉吟片刻:“殿下貪吃,臣使也一樣。”
楚照槿輕笑一聲,歎了口氣:“本宮去興和樓隻為吃最愛的蜜釀蝤蛑,不曾想讓我碰上這樣的亂子。顧使君兩番舍命相救,等回府了本宮定布一桌好菜,好生答謝顧使君恩情。”
“能得殿下青眼顧某三生有幸。”每走一步,潮濕的空氣中都飄着小娘子獨有的暗香,他暗沉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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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殿下!”蕊絮哭着迎上來,“我去橋頭買椰子酒,回來就聽說興和樓遭了賊人,我想進去找殿下,卻被街上的人越推越遠,是蕊絮沒用,殿下您責罰我吧。”
楚照槿晃了晃受傷的腳,朝蕊絮一笑:“别哭了,本宮不是好着呢嗎。”
“那也是蕊絮沒用,若是殿下今日遭遇不測,蕊絮……絕不獨活!”蕊絮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不許說這樣的晦氣話,我們蕊絮可要長命百歲。”楚照槿摸了摸她的腦袋。
上一世,若不是蕊絮假扮成她的樣子騙過大鄞兵士,替她而死,楚照槿也不能順利逃離蕭國。
蕊絮從小在她身邊伺候,兩人情同姐妹,楚照槿知道她是最怕疼的,橫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替她去擋大鄞兵士的刀劍。
“哦,對了。”蕊絮擦了擦臉上的淚,“奴婢今夜還看見顧使君身邊那個小侍衛了。”
楚照槿道:“你是說隐戈?”
蕊絮點點頭:“對,就是他,奴婢絕對沒看錯。當時他和街上的人一起離開了興和樓,可惜人太多了,奴婢也沒能和他說上話。”
楚照槿喝了口姜湯,讓辛辣刺激得思緒更清醒些:“不對,當時顧使君也在興和樓内,這一點隐戈當是知道的。他是顧使君的心腹,關鍵時候,怎麼會落下顧使君一人逃跑。”
蕊絮搖搖頭:“這奴婢便不知道了。”
屋内隻剩最後一盞燭火在跳動,光線透過燈盞上的镂花,在牆上畫出一片光影,明亮中摻雜着暗,陰影旁綴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