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蒼白靜谧,漫過窗棂,鋪上白紗。
“侯夫人大半日未曾用飯了,可要送些飯菜進去?”門口守衛的小厮道。
另外的小厮噓聲提醒:“你沒見侯爺生氣的樣子,侯爺此次是真的動怒了,若誰給侯夫人送一口飯,可是要軍法處設置的,連蕊絮姑娘和樊娘子都被關在了别處。”
楚照槿躺在榻上,雙目失神地盯着窗外挂在樹梢的月亮,垂手撈了撈,臂間沒了力氣,搭在幹癟的小腹上。
“月亮好像蔥油醬餅啊。”她低聲喃喃,氣得咬牙切齒,“莊與行這個臭狐狸,竟真的說到做到,把我關起來挨餓。”
回想起莊衍懷那時的模樣,面雖帶笑,眼底染上了濃厚戾氣,與血泊裡虐殺的厲鬼無異。
他動動手指頭,趙叙文便會身首異處,挫骨揚灰,這樣的可怖情景,楚照槿根本不敢想。
關也好,餓也罷,楚照槿一口應下了莊衍懷的要求。
隻要趙叙文暫時安全,橫豎莊衍懷從未對她下過死手。
楚照槿猜測,他此番生這麼大的脾氣,是因為趙叙文生出了不該有的僭越和觊觎。
她是他的妻,莊衍懷不能忍受自己的東西被旁人染指。
莊衍懷是不是喜歡她,在吃醋?
腦海中突然生出不可思議的想法,楚照槿急急搖頭。
莊衍懷的心思扭曲,對自己的東西都抱有極強占有欲。
對事不對人,跟她楚照槿無關,若趙叙文想要帶走寰奴,莊衍懷依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肚子咕咕作響,吵得楚照槿心煩。
被趙叙文莊衍懷兩人一耽擱,午飯除了半個烤包子,未用多少,眼下入了夜,她粒米未進,幾乎餓了整整一日。
“男人間的嫉妒攀比太可怕了。”
楚照槿氣得捶床,“為何最後遭殃的是我?我要吃飯!”
守門的小厮不敢有任何回音,給飯,得罪了侯爺,不給,得罪侯夫人,侯爺和侯夫人,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主。
楚照槿撐着癱軟的身體站起來,翻遍屋中的每一個角落,一無所獲,她萬念俱灰,失力倒在床上。
茶壺一并被撤走,臭狐狸做事真絕,連灌水飽腹的機會都不給她留。
風吹進屋内,早春的風還有些涼意。
楚照槿一拍額頭,掀開被子,即刻翻起來,渾身來了力氣,盯着窗子的眼睛在發亮。
莊衍懷不給吃的,她可以自力更生,主動去尋啊,翻窗出去,吃完了再偷偷回來。
還好在蕭國總喜歡扮成男子出宮玩樂,出嫁時,她把曾經的衣裳一并收拾帶了過來。
為行動便利,楚照槿換了身男子款式的圓領袍,發髻束成利落的馬尾,更顯清秀俏麗。
踩上花幾,探了半個身子出去,後院裡靜谧無人,她喜不自勝。
狡猾聰穎如莊衍懷,還不是百密一疏,臭狐狸定然猜不到,她貴為一國公主,竟會為了不餓肚子,屈尊翻窗。
楚照槿瞅了眼緊閉的房門,小心翼翼壓低聲響,扶着牆,伸了條腿出去。
“嘶。”
額間刺痛,她捂住額頭。
定睛看,打中她的是一小粒紅豆。
“夫人若跑了,趙公子可是沒命了。”
涼風鑽進袖管,楚照槿冷得一個激靈,擡頭目及樹冠,正好迎上那對黑黝黝的、含着笑意的鳳眸。
莊衍懷撩起下袍靠坐在樹枝上,懶懶散散,視線穿過層層冒出新綠的枝葉,落在探出窗牖的小娘子身上。
勝利近在眼前,楚照槿揚着嘴角,看見他的瞬間,笑意僵在臉上。
驚愕失措,僵硬尴尬,像是孩子在美人圖上誤畫的最後一筆。
正要翹起的另一條腿緩緩落下,苦于不能即刻翻進屋裡。
楚照槿被迫保持着現在的姿勢,跨坐在窗牖上,動作頗為滑稽。
莊衍懷挑眉,扯下手邊的葉子,壓下唇邊的笑。
趙叙文還沒離開長安城,臭狐狸受了刺激,要發瘋去殺他怎麼辦。
罷了,忍一時風平浪靜。
“恭靖侯府這樣好,我跑什麼。”
楚照槿彎唇眯眼,盡量掩飾自己的笑裡藏刀,讓讨好顯得真誠些。
“偶然出來賞月,正奇怪後院裡怎麼沒人,原是夫君在這裡,好巧。”
莊衍懷扯住葉子,慢慢撕碎,揮手揚在空中,碎葉子乘風,紛紛揚揚,灑在了楚照槿的發上。
“夫人莫不是忘了,我見過你跳窗的。”
楚照槿閉眼咬牙。
她怎麼會知道莊衍懷見過!
合着這厮在興和樓,是眼睜睜看着她跳窗的!
楚照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在窗牖上坐好,撫開落在頭頂的碎葉:“莊與行,見死不救,算你狠。”
“最後還不是救了嗎。”莊衍懷側頭,語氣無辜,“我狠這件事,夫人并非第一日知曉啊。”
楚照槿白他一眼,把要罵出來的話憋回肚子裡。
不要臉。
“莊與行你下來。”楚照槿不耐煩地朝莊衍懷招手。
莊衍懷抱手賞月,沒有理會。
“夫君額頭傷得那樣重,快下來上藥吧。”楚照槿話音婉轉,“我還有話對你說。”
莊衍懷輕嗤,不屑道:“我們小尋委曲求全,是又要為你表兄求情?”
楚照槿莞爾,一臉乖巧真誠的模樣:“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我同夫君兩人在此,提不相幹的旁人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