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娘子，我走了，娘娘大劫方過，傷懷濃重，你我身邊之人，不可哭泣埋怨，當寬慰娘娘才是。”

楚照槿看了眼觀雲苑的朱門，今日過後，姜容漪禁足，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星霜點頭，仰着頭忍住淚意：“侯夫人的話，星霜記住了，觀雲苑上下，不會有人說閑話惹娘娘傷心，吉人自有天相，娘娘的福氣還在後頭。”

“娘娘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堅韌，若寒梅磨砺，香來苦寒。”楚照槿看着院中的那樹梅，枝葉繁茂，未逢冬日，尚未花開。

她溫聲道，“娘娘會好起來的，我日後難以探望，你要好好照顧娘娘。”

星霜“诶”了一聲：“侯夫人勞心勞力，幾日未曾休息，就放心回府養神吧。”

楚照槿走出幾步，回首看着，星霜還在原處目送，視線穿過庭院，落到那扇窗棂，她頭一回發現觀雲苑窗棂的漆色黯淡，昏黃的燈光灑作小小的一方，圈住冷石磚塊。

再次迎上星霜的視線，她揚了揚下巴莞爾，揮了揮手，示意星霜回去。

轉過身，笑意盡失。

天光暗淡，宮道逼仄狹長，一眼望不到盡頭，沒入無盡的黑暗中，前生今世，她都這樣一個人走在宮道上，靜谧中的腳步聲清晰可聞，不知伴着這樣孤寂的聲音向前，所及的彼岸是何處。

有人走着這條路飛黃騰達，從衣衫褴褛到達官顯貴，有人走着這條路道阻且長，從意氣風發到形容枯槁，她楚照槿的彼岸是什麼地方？

上一世是黃泉碧落，那麼這一世呢？

上蒼恩德，與她重生，目及親族安好，她隻想好好再活一次，生而為人，她想作為楚照槿，好好活着，看山河浩蕩、南溟遼闊，聞百花盛開、争奇鬥豔，聽雪落無聲、檐下雨落，而非再次走上這宮道，與上一世的記憶重逢。

上蒼不仁，不聞她願，開過的花終枯萎，救回的人留不住。

腳下而非青石，漸成沼澤，步子深深陷進去，竭盡全力，舉步維艱。

楚照槿扶着宮牆，大口喘氣，宮人轎辇擦身而過，紛紛側目，她擡眼看，逼回淚意。

宮道盡頭，仿佛還是黃泉碧落。

傳說中，冥界是黃泉之始，歸墟是黃泉之末，亦是衆水彙聚之處，如今，那宮道盡頭，仿若光束灑向水面，躍動浮光。

珠光冷冽，微微浮動，片刻至于水，轉眼升及天幕，向她緩緩而來，最終在她的衣袖間灑落。

光輝無私，并不囿于一人，星星點點，也落在了莊衍懷的袖口。

“楚小尋，你可以哭了。”

情緒停滞壓抑許久，早找不到發洩的出口，或是不知如何發洩，悲喜錯位，本想哭的，卻是先笑了。

酒窩綴在臉頰，半晌，淚雨如注，在笑意上彙成了悲傷的湖。

額頭抵在莊衍懷的胸口，楚照槿的雙手冷得麻木，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仿佛這樣，就不會任由自己陷入宮道下的沼澤。

莊衍懷輕撫着她的發頂，胸口洇濕一片，懷中人的抽動，更加明晰可感。

“想回家嗎？”

楚照槿的嗚咽聲停了，擡頭，眨着微紅疲憊的眼。

腕間的珠光不再流連，他的手随之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