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邪王妃心氣高,我怕渾邪王沒能當上可汗,渾邪王妃沒能當上可賀敦,郁郁而終了怎麼好。”璃姬毫不示弱,冷聲嗆道,“渾邪王妃不會不歡迎我吧。”
何苒兒前來北燕和親,嫁給的大王子,便是渾邪敦。
“怎麼會,我沒當上可賀敦,卻做的是正妻,而璃姬娘子,陪伴可汗二十年還是個妾,該郁郁而終的怎麼會是我呢。”
何苒兒冷笑,“璃姬阏氏快進來,渾邪王府不會一口奶茶都不給的。”
楚照槿跟在璃姬身後,與何苒兒擦身而過,好在何苒兒被璃姬一通話嗆得五髒六腑都在冒火,沒有注意到端倪。
“等等。”何苒兒的聲音響起,她側目緊盯着璃姬身後那道單薄的背影。
楚照槿脊背猛然僵直,雙手交疊在小腹間,掌心生出細密的冷汗。
“她怎麼要戴着面紗。”何苒兒離楚照槿愈來愈近,伸手去解她而後的系帶。
璃姬及時出手握住何苒兒伸過來的手腕,“她和渾邪王妃你一樣,面頰上都有道醜陋無比的疤痕,我看着這張臉便覺得惡心,命令隻要出現在我面前,就得時時刻刻遮住她那張醜陋的臉。”
何苒兒猛然擡手,隔着自己的面紗,捂住臉側那道醜陋的疤痕,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璃姬這分明是在羞辱她。
璃姬面不改色,就像沒意識到自己招來了記恨,“不是要迎我喝奶茶麼,怎麼站在這裡不動?”
何苒兒惡狠狠瞪她一眼,“阏氏不擔心我在奶茶裡下毒就好。”
“怎麼會,大鄞是禮儀之邦,畢竟是平樂公主,斷不會用如此下流的手段。”璃姬歎了口氣,款款往屋内走。
兩人拌嘴吵架的空檔,楚照槿悄聲溜走。
檐頂出現白鹘的身影,寰奴跟着她們一同來了渾邪王府,它能聞到莊衍懷的氣味,省去許多麻煩。
寰奴停在一處柴房的上空,很快飛向天際,在風雪中隐去行蹤。
楚照槿藏在轉角處觀察,柴房門前有個守衛。
她裝作走錯路的侍女,誤走到了柴房這裡。
守衛用北燕語大喊,“什麼人!”
楚照槿雖聽不懂,也能從那張兇神惡煞的臉上聽得出不是歡迎她的好話。
她皺眉捂住肚子,裝出内急的樣子,用北燕語道,“茅房在哪裡?”
在北燕的這兩日,學會的第一句北燕語就是這個。
整日不做别的,就在王庭裡亂晃悠,難免要找茅房解決必需的問題。
渾邪王府的守衛看她一身宮裝,不疑有他,擡臂指向北側,剛要開口,
“你……”
楚照槿抽出袖中匕首,刺向守衛腹部。
守衛轟然倒地,喉間雖湧出血來動彈不得,卻仍有一息尚存,死死捏住楚照槿的脖子。
面紗被扯了下來,喉間窒息,額頭青筋暴起,楚照槿顧不得眼前發黑,拼盡所有力氣連刺數刀下去,直到捅爛了下刀處的皮肉,視線和神志才逐漸恢複。
身下的守衛早就沒有了氣息。
楚照槿喘着粗氣,抹了把臉上的血,在守衛腰間翻找出鑰匙,打開柴房門。
晝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玄色的身影躺在柴草上,沒有對她的到來做出任何回應。
數月來的委屈和艱難一擁而上,楚照槿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忍着喉頭的酸澀咽下去。
“莊與行,你别怕,我來救你了。”
莊衍懷消瘦不少,兩頰的骨骼分明了許多,皮膚蒼白如紙,透不出一絲血色,聽到楚照槿的聲音,隻微微皺了皺眉。
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猩紅的一角,楚照槿輕手輕腳掀開,衣衫之下盡是數不盡的傷痕。
不是不知道疼麼。
不是百毒不侵麼。
不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麼。
怎麼就任由别人關在柴房裡,被欺負得昏迷不醒呢。
楚照槿擡起莊衍懷的一臂,環上自己肩頭,傾身過去攔住他的腰身,扶着他起身。
剛站起來,腳下晃了晃,她和莊衍懷一齊跌落下去。
楚照槿這才猛然發覺,頭暈愈來愈暈,四肢癱軟無力,方才以為是窒息太久的緣故,疏忽大意沒放在心上。
視線愈來愈模糊,嗅覺清晰了不少。
柴房裡的香有問題。
久在魚肆不知其臭,北燕各處都是濃郁的香料味兒,聞久了竟未發覺出異樣。
柴房門打開,風雪吹在臉上,楚照槿的意識清晰了些,可這用香之人下了死手,眼下她沒有反抗自保的能力,就是一塊任人宰割的魚肉。
璃姬在她面前緩緩蹲下,用帕子擦去楚照槿臉上的血污,
“難怪安阿那延對你用情至深,的确比我好看許多,我隻是想嫁給他做可賀敦,你别怪我。”
何苒兒居高臨下看着她,恨不得眼神裡能下出刀子,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在大鄞拿你們無奈何,沒想到反而是在北燕,你們夫妻二人雙雙落到了我手裡。”
耳畔尖銳的鳴聲戛然而止,楚照槿的意識陷入一片死寂。
——
“楚小尋,梧桐已植,唯盼鳳栖。”
混白的意識中出現一抹朱紅的身影,公主府裡日光明媚,莊衍懷笑着朝她走來,問她要不要答應提親。
楚照槿被他的聲音喚醒,意識回籠,眼睛慢慢睜開,相似的身影着了一身玄色。
和回憶裡一樣,莊衍懷揚唇看着她,笑意溫柔。
可他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莊衍懷……”楚照槿剛想叫他,驟然覺得腰間好像縛着什麼東西。
費力掙紮時,低頭看到緊繞在腰間的麻繩,想起了昏死前的一切。
莊衍懷看出她的驚慌,在遠處安慰她,“不要害怕,等我過來。”
楚照槿看着她和莊衍懷之間相隔的深池,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池子裡堆滿了蟲蛇,數不清的蠱蟲在池中蠕動,毒蠍通體發紅,黑蛇相互纏繞在一處。
她失聲驚叫,“你别過來!”
頭頂閣樓上,何苒兒的笑聲響起來,不住拍手,“今日能看到一場好戲了,真是精彩啊。”
她漫不經心靠在栅欄邊,身旁站着曾經的大王子渾邪敦。
老薩滿臉上畫滿不知其意的圖騰,雜亂的黑色線條和皮膚的褶皺堆疊在一處。
他向渾邪敦解釋,“莊衍懷兒時是我的藥人,這些時日在渾邪王府,我親自給他用藥,這才能保證他連月昏迷不醒,滿身傷口也無法愈合。
莊衍懷的體質我最了解不過,這池中的東西都是劇毒之物,足以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渾邪敦滿意點頭,擡臂把何苒兒攬在懷裡,親了親她的頭頂,
“你說你此生最恨這兩人,這是本王親自為他們鑄造的牢籠,這樣報複他們,我的王妃可高興嗎?”
何苒兒眸中閃着怒火,唇上卻扯着放肆的笑意,“豈止是喜歡,簡直是大快人心,不過還不夠。”
她一拍欄杆,對閣樓下的莊衍懷道,“你武功高強,即便沒有刀劍,進了這蠱池,想必還是能完好無損地出來。”
她思索一番,朝閣樓下扔了把匕首,“這樣吧,你挑掉手筋腳筋,跪着從這蠱池裡淌過去。
何苒兒的話像是在耳邊炸開,楚照槿高喊道,“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