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你是我的太陽。
徐弋陽一整個黃昏都在回味這句話,直到落日隐入遠處山尖,星月點綴滿深藍天幕。
夜風微動霜露浸涼,氈房座落在浩瀚銀河下閃着渺小的光,那木日進屋拿了件羊毛毯披在徐弋陽肩膀上,氆氇沾上了奶茶,潮濕的草香混着奶味,沁入徐弋陽的發絲,拂在那木日的鼻尖。
“你是那木日,我是那日。”徐弋陽握住那木日的手,在他掌心筆畫,“隻差一個字,又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掌心一陣酥癢,那木日不禁縮了下指尖。
“連起來就是——秋天的太陽,這句要怎麼說?”
“????? ?? ????。(蒙語)”
徐弋陽嘗試着跟讀,但舌頭都快打結了也沒能發出正确的音調,反倒是惹得那木日一陣偷笑。
“不會讀,好難發音……”徐弋陽放棄嘗試,但又好奇地追問道,“為什麼你蒙語和普通話都說的那麼好?”
“我媽說,隻有說好普通話,偏遠的少數民族才能有走出大山的機會,才能離開矇昧貧窮的現狀。”那木日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媽是援疆建設時期過來的漢族人,中文系老師,從小就教我和弟弟說普通話,所以我很少有口音。”
“你媽媽真有遠見。”
“她留在新疆快三十年了,青春和理想都與這裡有關。”那木日繼續道,“我阿爸是在馬場上班的時候認識了我媽,一見鐘情,他們一起去了烏魯木齊。”
“一見鐘情。”徐弋陽喃喃重複,心裡卻泛出無限的悲哀。
别人的一見鐘情是彼此相守三十年互相成全,而他的一見鐘情卻是被迫淪為玩物難以抽身。
陳鴻宇能給他的感情就像碳酸飲料裡混入過質皮蛋,冒的泡裡全是黑色的渣滓,爛人真心。
“對,一見鐘情。”那木日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徐弋陽的側臉,而後慢慢握緊手,将徐弋陽比劃的手指一點點攥緊。
如果不是對方有對象,他一定會大膽告訴徐弋陽,而不住偷偷藏了私心,隻敢說一句“你是我的太陽”。
徐弋陽隻盯着藍色袖口下糾纏的十指欲言又止,那木日明知動作逾矩,卻沒有松開的意思,他把人往懷中拉近,輕聲問,“很晚了,要進去嗎?”
氈房裡升起爐子,幹燥的熱浪撲在徐弋陽身上,繃得他嘴唇起皮發白。徐弋陽脫了蒙古袍換了身短袖,坐在通鋪邊沿,拿着一支乳霜往白生生的皮膚上細細抹。
換成是别人,那木日肯定已經在心裡罵娘娘腔,但偏偏這人是徐弋陽,那木日隔着火爐煙氣肆無忌憚地看。
乳木果的香味壓住了氈房裡幹燥的爐子味,徐弋陽擡頭正好撞上那木日一瞬不瞬的目光,對方倏爾垂下頭,心虛地解衣服上的扣子。
“你要塗一點嗎?”徐弋陽舉着手裡的身體乳,“很香的。”
那木日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習慣塗這些,你用吧。”
徐弋陽沒堅持,掀開被子橫躺進去,那木日換了身寬松的衣褲也上了鋪。兩人之間隔了很遠的距離,那木日安分地躺着,哪怕身體起了反應硬得脹痛,他也隻是仰天躺平不敢動作。
熄了燈,屋子裡隻有火苗在噗嗤跳動,徐弋陽一時睡不着,腦子混亂閉上眼全是陳鴻宇幹的糟心事。
“那木日,你睡了嗎?”
“還沒。”那木日聲音低沉幹啞,偏過頭看向徐弋陽,“怎麼了?”
徐弋陽頭枕着手臂,看着圓弧形的穹頂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那木日,你是不是喜歡我?”
徐弋陽問得直接,他笃定那木日對他存了心思。
“嗯……”那木日遲疑片刻,給出肯定的答複,“你看出來了?”
“你壓根就沒藏過。”徐弋陽笑了笑,“一見鐘情?”
“嗯。”
徐弋陽沒有立刻接話,他糾結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因為這對那木日來說特别不公平。
“那木日。”徐弋陽再次輕聲喊他名字,他想如果對方沒有應的話就此作罷。
“我在。”那木日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徐弋陽的話梗在喉嚨,他艱難地磨了下嘴唇開始慢慢鋪墊,“陳鴻宇反正是渣男,他背着我和别人結婚,嘴上說着喜歡我,結果還要和别人生孩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那木日一點不含糊,“所以你為什麼不離開他?”
“他不放我走。”徐弋陽想起這就覺得無奈,“我說過要走,他說讓我收了這心思,國外登記前簽過一份協議,有信托還有股份,想分開沒那麼容易。”
“那木日,你要不要假裝和我在一起?憑什麼他能找老婆,我就不能找?”徐弋陽胸口一陣火熱,說得很快也很沖動,生怕那木日生氣似的,“我就一想法,和陳鴻宇對着幹,你要是不願意也沒關系,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願意。”
徐弋陽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沒想到那木日答應地這麼快。
那木日怕他不信,重複了一遍,“我願意,假得也沒事,能幫到你就好。”
換徐弋陽思前想後了,過了很久,他才平複下心情,帶着沖動後的一絲後悔,“你應該拒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