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過後沒兩日,便出了一件奇事——欽天監夜觀天象,說近日天象有異,不宜嫁娶。
大周素來信奉天運,皇帝聽欽天監彙報了此事後,當即下旨昭告京都,京中一月内不得嫁娶。
此召一下,京中議論紛紛。
前日裡一直源源不斷地往淮安王府遞的帖子沒有了,畢竟誰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觸怒聖上、違抗聖旨。
奚堯平白落了個清淨,心裡卻不大痛快,索性一直閉門不出。
再出門時,距離花朝節已過了五六日。
這日是奚堯新官上任的日子,春光大好。他着一身銀白铠甲,以金冠束發,帶了自己的随從策馬前去京郊。
到了那,奚堯還未來得及見到理應在那候着等他來的副将,便先見到了不該出現在此的一人。
奚堯勒住缰繩,讓馬停了下來,卻不從馬上下去,而是就那麼居高臨下地俯視一側的人,“殿下怎會在此?”
“将軍這話問得奇怪,孤自然是有事才會來此。”蕭甯煜唇角噙了一抹笑,“難不成将軍覺得此地孤來不得?”
奚堯面色沉沉地瞧着蕭甯煜,既沒有答話的意思,也沒有下馬同蕭甯煜交談的意思,二人之間一時僵持不下。
騎馬跟在奚堯身後的鄒成見情況不對,從馬上下來同蕭甯煜見了個禮,“殿下别誤會,我們将軍絕沒有那個意思。您是太子,别說是這京都,就是這大周,又有哪處是您去不得的?”
蕭甯煜先前一直沒有看過這人,這會兒倒是将目光落到了鄒成的身上,打量了一眼——面生,個子高挑,身材一看便是習武之人,皮膚許是因常年日曬呈古銅色,眼睛倒是清清亮亮的。此刻替奚堯圓場,面上帶着幾分笑,眉眼間透着一股機靈勁。
“你是……?”蕭甯煜問出了聲。
鄒成連忙笑着接話,“我是奚将軍的随從鄒成,很早就跟着将軍了,前些日子才從邊西回京。”
“你倒是個有眼力見的。”蕭甯煜笑笑,目光若有似無地在奚堯的身上掠過,“想必平日能幫奚将軍省不少的心。”
這話說得怪,像是在誇他,但是又暗裡諷刺奚将軍沒眼力見,聽得鄒成心裡一咯噔。他當下正準備說些什麼,就見他家将軍從馬上下來了。
春日裡的日頭正好,奚堯的臉卻是如那嚴冬的寒雪般冰冷,唇角微勾,毫不客氣地回敬蕭甯煜,“不過勉強堪用罷了,哪裡比得上殿下身旁的人。”
話裡也跟帶了冰渣似的,對着蕭甯煜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蕭甯煜拿不準他是為哪件事惱,不過很識相地沒再和奚堯針鋒相對,先放低了姿态,“将軍這是什麼話?您若是瞧着孤身邊有誰能幹,合了您的心意,大可直接同孤說。改日,孤便遣那人到将軍的府上去,讓他日後盡心盡力地伺候将軍。”
奚堯的面色卻并為此有什麼改變,不冷不熱地應了,“多謝殿下美意,隻是這忠仆哪有侍二主的道理?您若驟然将人送來伺候臣,那這日後有什麼事您說他是聽您這個舊主的,還是聽臣這個新主的?”
“人送了您自然是聽您的,如若不然,您就是拖出去打死也是應當的。”蕭甯煜仍是笑,三言兩語便定了人的生死,語氣輕巧似是不把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放在眼裡。
奚堯聽得直皺眉,“殿下是大周的太子,如此草菅人命怕是不妥。”
蕭甯煜的笑意收了收,“将軍,不是孤草菅人命,而是這世上的人命本來就有貴有賤。”
奚堯的眉頭更是皺得厲害,面上不再是冷,而是多了一點怒,“殿下這是覺得自己的命比這之旁人都要尊貴不成?”
“孤絕非此意,”蕭甯煜張了張口,剩下的話卻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人給打斷了。
“太子殿下,奚将軍。”
來人聲音洪亮,身材魁梧,最惹眼的是臉上蓄着的絡腮胡,這讓他看起來較為老成。不過這樣的樣貌在軍中倒是很容易讓人信服,不怒自威。
他走到了近前,先對奚堯賠了個禮,“奚将軍,讓您久等了,實在是軍中事務太多,我這會兒才得了空過來。”
他這麼一說,奚堯便知曉了他的身份——四大營的副統領郭自嶺。
京郊四大營一共分四營,分别是中軍、左掖、右掖和朱雀營。奚堯為總統領,統管四大營,另有兩位副統領,一位是這會兒見到的中軍主将郭自嶺,另一位是朱雀營主将周澹之。
這二位皆出身将門,而剩下的二營主将皆出身世家——左掖主将是崔家嫡系崔士貞,右掖主将是鄭家庶出鄭祺。
自原京郊四大營統領郭自岷告老還家,統領一職懸而未定的時日裡皆由郭自嶺代行總統領一職,掌管四營。
“郭将軍言重了,軍中事務要緊。”奚堯勾了下唇,對郭自嶺回以一個淺淡的笑。
二人打完招呼,奚堯便準備跟着郭自嶺去看四大營此時的操練情況,哪料蕭甯煜也跟了上來。
奚堯皺了下眉,“殿下也要一同前往麼?”
雖說并無不可,但實在怪異,更何況奚堯不待見蕭甯煜,恨不得跟他隔得越遠越好。此刻卻礙于還有旁人在不能做得太明顯,隻好忍着心中不适與蕭甯煜同行。
也不知是為何,蕭甯煜就愛看奚堯明明心裡不樂意,卻又不得不忍着同自己假裝客氣、恭敬的模樣。
他瞧着奚堯這模樣,一時心情大好,面上也帶了笑,“奚将軍初來四大營,論對四營軍務的了解想是還不如孤。若将軍有何不懂,孤在一旁也可為您答疑解惑。”
奚堯側目,語氣冷淡,“此事哪能勞煩殿下,有郭将軍陪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