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甯煜并不接話，心道這些個人估計平日宮宴沒少在背後說他事多，他一人不喜魚肉，竟是要所有人都陪着不能食了，未免太過霸道。

奚堯又夾了一筷子魚肉，細細将刺挑去，而後放到了蕭甯煜的碗裡，“好不好吃殿下自己嘗嘗便可知。”

蕭甯煜盯着自己碗裡的那道魚肉，内心頗有幾分怪異。

奚堯是這世上頭一個敢往他的碗裡夾魚肉的人，可也是頭一個為他挑魚刺的人。

蕭甯煜頂着衆人驚訝的目光将那片魚肉吃進了嘴裡，鮮香滑嫩，腥味也處理得當，确實美味。

到底還是有幾分不适，蕭甯煜端起一旁的茶盞飲了一口，才道，“尚可。”

衆人皆松了一口氣。

奚堯的面上添了幾分淡淡笑意，“這世上許多事物皆是如此，若不嘗怎知其滋味？”

明知奚堯所言是旁的，蕭甯煜的目光卻落在他面上的笑意上，有片刻失神。

你也是如此麼？

隻是嘗了嘗你的滋味，便叫孤如此食髓知味，似是着了道、染了瘾。

蕭甯煜的喉結滾了滾，按捺住心中思緒，隻道，“将軍所言甚是。”

用過飯食，奚堯幾人又得回營中，蕭甯煜要回宮裡，自是不同道。臨上馬車，蕭甯煜又被奚堯給叫住了。

蕭甯煜轉過身來還有幾分驚異，“将軍還有何事？”

奚堯接過随從遞過來的紅木食盒，将食盒遞給蕭甯煜，“此前不知殿下不喜魚肉，貿然點了道鳜魚平白讓您餓着。思來想去實在過意不去，這是方才喚人前去找後廚做的一碟點心，殿下拿着回宮的路上吃。”

“你給孤的？”蕭甯煜受寵若驚地去接那個食盒，萬萬沒想到還能得奚堯這般照顧，“你什麼時候讓人去做的？孤竟半點不知。”

奚堯别過臉，吩咐人去做此事時不覺得有什麼，此刻被蕭甯煜那帶着熱意的眸光望着，竟生出幾分不自在，“隻是不想欠殿下。”

蕭甯煜這下從奚堯這非要算清楚的性子覺出幾分好處來，試探地問了一嘴，“那你下回可還點魚？”

“沒有下回！”奚堯聽得明白，自然知道蕭甯煜問的并不是他下回點不點魚，而是他下回還給不給人送點心。

“同你說笑呢。”蕭甯煜又看了看手中的紅木食盒，似是怕弄錯了一樣，“孤隻是有幾分意外，沒想過你還能和孤如此。”

奚堯有片刻的沉默。

其實單論蕭甯煜此人，不論他們之間那點事來說，奚堯對蕭甯煜倒是有幾分欣賞。

不同于奚昶對蕭甯煜的不喜與防備，奚堯素來認為能當上這君主之人未必得良善，有野心亦有手段方能堪任，而蕭甯煜明顯二者兼具，甚至不加掩飾自己的野心，更不收斂自己的脾性。他為人過于蠻橫，但又讓人奈何不了，這未嘗不是一種本事。

“殿下起初若不那麼做，日後即位奚堯自會效忠于您。”比起父親奚昶的保守忍耐，奚堯更願尋一明主。

“孤不要那樣的忠。”蕭甯煜并不為此所動，微微勾唇，“這世上能效忠于孤的将士衆多，将軍如此與他們又有何異？孤不缺這般的忠。”

奚堯不言了，他知曉他是蕭甯煜的固執，也知曉蕭甯煜的貪念。

蕭甯煜的手指在食盒的邊緣摩挲了一下，“将軍的心意孤領了，不過你下次再來這寶華樓買點心可同掌櫃報孤的名。”

“嗯？”奚堯不解地望來。

“寶華樓是孤借賀家的手開的酒樓，廚子還是孤此前南下特意尋來的。”說到這，蕭甯煜還有幾分惱意，“隻是最近不知他們怎的還做起魚來了。”

東家不喜魚，哪想他們竟會做魚。

奚堯笑了聲，覺得蕭甯煜這般倒有幾分稚氣，小孩子一樣，“蕭甯煜，你而今年方幾何？”

蕭甯煜的臉黑了，沉聲問，“你不知孤的歲數？”

奚堯訝異，“我怎會知道？”

先是不知他忌諱，現在又是不知他年歲，感情是真的半分都不曾在意過他。

蕭甯煜惱得很，“孤不告訴你，你自個去問旁人吧。”說罷他就惱得提起袍子要上馬車去。

奚堯樂得不行，連忙扯住他的一片衣角，“诶，你還沒說呢，下回來寶華樓是報你太子的名号便可了？那掌櫃真知這背後東家是你莫？方才看他都像是不識得你一般。”

蕭甯煜轉過身，不耐地瞪他，“手伸過來。”

奚堯莫名，将手伸了一隻過去，手掌攤開朝上。

蕭甯煜就用食指在那掌心寫下一字，垣。

奚堯忍着掌心的那點癢意，問道，“這是？”

“孤的小字。”蕭甯煜臭着臉扔下這句，便鑽進了馬車裡。

進了馬車蕭甯煜又忍不住掀起簾子偷偷瞧了一眼奚堯，正好看見奚堯合攏手指，倒像是将他所書的字在牢牢握在了掌心一般。

蕭甯煜的心尖都為之一熱，連忙将簾子放下了。

紅木食盒被打開，裡面是雕成花型的點心，甚是精緻。蕭甯煜拿了塊放入口中，點心松軟香甜，還帶有一絲隐約的花香，若有似無的，勾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