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他便拉着奚堯的袖袍往山上走。
奚堯掙了掙,壓着聲叫他,“蕭甯煜…你給我松開…”
“不松。”蕭甯煜攥得緊,“松開你待會兒該跑了。”
奚堯也不能直接扯,若是硬扯,扯是能扯出來,可這衣袍便也壞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跑什麼?”
“誰知道你跑什麼?”蕭甯煜瞧他一眼,“你先頭不就跑了麼?”
他不提還好,他這一提就讓奚堯想起來自己還沒同蕭甯煜算賬呢,臉色更是冷了冷,嗤笑一聲,“你還好意思說?在寶華樓的時候你是突然發的什麼瘋病,你就沒想過若是被人瞧見了會如何?”
“那不被人瞧見就可以了?”蕭甯煜抓住奚堯話裡的漏洞,偏頭看他,“是這意思麼,将軍?”
“蕭甯煜!”奚堯厲聲斥他,實在是恨他總是這樣想一出便是一出。
奚堯從不打沒有勝算的仗,每每出戰必是先做好萬全的準備,可蕭甯煜此人最是按心情出招,令人捉摸不透,也招架不住。
見真把人惹生氣了,蕭甯煜倒是将奚堯的袖袍給松開了,“說笑而已,将軍怎麼還真氣上了?”
奚堯咬咬牙,幹脆同蕭甯煜在山道上隔開半尺遠,不想挨着此人的邊。
蕭甯煜由着他去了,後半程沒再故意嘴上惹人不快,倒也還算和諧。
此前蕭甯煜想過陸秉行會送奚堯的種種禮物,卻沒想到送的是一匹馬。
此馬通體雪白、鬃毛柔順、四肢健碩,更飾有金羈、寶鞍,乃世間罕見的寶馬。
北周少有白馬,奚堯自小到大隻見過兩匹,一匹是早年他父王征戰繳獲的戰馬,一匹是他在邊西偶然遇上南迦賣馬的商隊買來的,隻可惜那一匹馬被他留在邊西未能帶回京都。
這馬是陸秉行前不久才重金買下的,此前一直托鳳靈山寺廟中的住持幫忙養着。
正好修行之人多認為白馬為祥瑞之兆,領着馬飲山泉、吃鮮草,比剛買回來那會看起來更是皮毛油亮。
“施主,這便是陸施主托付在這的馬。”住持将馬牽至奚堯面前。
奚堯對這馬的喜歡自眼眸裡流露出來,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馬的鬃毛,哪料這馬脾氣大,一扭頭給躲開了,不讓碰。
奚堯怔了怔,這還是他頭一回碰到摸都不讓摸的馬,“這馬…脾氣還挺大。”
蕭甯煜在邊上目睹了全程,莫名好笑,“你不覺得,這馬同你很像嗎?”
一樣脾氣大,一樣不讓碰。
奚堯沒理蕭甯煜,準備騎上馬試試。
他這剛一動作就被蕭甯煜給攔住了,沒讓人順利上馬。
“你這是打算把孤一人扔在這?”蕭甯煜面上明顯不悅。
奚堯卻撇開他的手,利索地翻身上馬,甚至挑釁一般回頭對蕭甯煜笑了一下,“殿下有本事,就自個來追。”
那明亮的笑容讓蕭甯煜晃了晃神,不一會兒那人便騎着馬跑遠了,影子都見不着了。
蕭甯煜臉色明顯一沉,問一旁的住持,“廟裡可還有别的馬?”
也是巧,廟裡正好還養了一匹馬,雖是比不上奚堯那匹,但也勉強夠用。
蕭甯煜沒怎麼多想便上馬急急追着奚堯的方向去了。
奚堯是真的沒等蕭甯煜,跑得極快。
陸秉行替他選的這匹馬雖說脾氣大些,可跑得疾、行得遠,令騎在馬背上的他久違地感受到了跑馬的暢快。
在這京都憋了許久,他都快要忘卻上次這麼跑馬是何時。
蕭甯煜一路跟着路上的馬蹄印走,行了許久才見到奚堯的身影。那人已經從馬上下來了,馬兒在邊上飲着山間泉水。
此時蕭甯煜離奚堯還隔着一個坡,可蕭甯煜騎馬尋來這麼許久,已然憋了一路的氣,這會兒根本不想好好行過去,索性高聲喚了奚堯一句。
奚堯一回頭便見蕭甯煜捏着缰繩,縱馬欲從山坡上躍下來。
兩人中間隔着的坡高,更有不少碎石,一不留神就可能會摔下。
奚堯顧不得多做他想,立刻翻身上馬急急地朝蕭甯煜的方向駛去,趕在馬蹄踩着碎石将要跌倒之前,将馬背上的人從馬上拉了下來。
由于情況實在危急,奚堯自己也跌得不輕,兩人在碎石地上幾乎滾了一圈才停,後背刺痛一片。
“你不要命了?!”奚堯攥着蕭甯煜的肩膀,這許久以來的火再也憋不住,對着人盡數吼了出來,“你是不是瘋了?你就這麼不看重你自己的性命麼?”
“多少人想活不能活,你倒好,壓根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你若是摔死了怎麼…唔…”
奚堯剩下的話都被蕭甯煜用唇堵住了,那人兇狠地啃咬着他的唇,帶着不小的氣焰。
可奚堯也不比他的氣來得小,與他打交道的這麼些時日奚堯早就發現此人發起瘋來是不要命的。
他恨蕭甯煜對自己性命的輕視,恨他已擁有這世間絕大多數之人此生都無法擁有的一切卻不知珍惜。
蕭甯煜不知道,這世上多的是人不能随心所欲,多的是人想活而不能活。
這樣的氣讓奚堯并沒有推開蕭甯煜,而是對着他同樣兇狠地回咬,咬得兩人的唇齒間都能嘗到血腥味。
“孤沒想過…”蕭甯煜停下的時候尚在喘息,盯着奚堯的臉,雙目猩紅,“孤沒想過不要命。”
“孤知道你定會救孤。”
“……!”
“你若是不來…”蕭甯煜眼中情緒又濃又沉,再度咬上奚堯的唇,将剩餘的話灌入奚堯的唇齒間、肺腑裡。
“哪怕是陰曹地府,孤也會拖着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