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提醒,奚堯才發覺外頭涼風勁勁,正是春日中一日最為寒涼之時。
奚堯蹙眉,心裡生出些不知緣由的古怪,連帶着禮數也忘了,沒對蕭甯煜道謝。
為奚堯理完衣衫後,蕭甯煜的手向下,牽住他垂在身側的手,領着他往院中池塘的方向走去。
奚堯想要掙脫,可蕭甯煜握得實在緊,掙了兩下沒能掙開,身後宮人也沒跟上來便由他去了。
“你不是想知道此事背後的始末麼?”走至那池塘前,蕭甯煜忽而開口,“孤現下可以同你細細說來了。”
“你說吧。”奚堯站定,呼出一口氣,目光落在池中平靜的水面上。
蕭甯煜卻沒有立馬說,而是玩味地看向奚堯,“你先說說你心中是如何猜測的,讓孤看看你猜中了幾成。”
奚堯覺得他此舉實在無聊,但還是配合地說下去,“崔家視我為眼中釘,特意設下此局,想将我從統領之位上拉下來,換崔士貞坐上去。而你正好也有所圖,便與崔家同謀,你為其牽線、打點,最後共享所得。”
“對,也不對。”蕭甯煜輕笑一聲,“孤并未與崔家合謀。”
“哦?”奚堯不說信也不說信,就那麼看着蕭甯煜,目光裡透着幾分輕視鄙夷的意味。
蕭甯煜無奈了,“将軍那是什麼眼神?你換個方向想,若孤同崔相合謀,那如今孤所為豈不是讓他白費功夫?這對孤又能有什麼好處呢?平白讓崔相日後記恨上了孤。”
這話倒沒錯,崔家設下此局最重要的,便是讓奚堯不得不因罪卸去京郊四大營統領一任,而蕭甯煜所為則背道而馳,最終隻會讓崔家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你都做了些什麼?”奚堯并未全信,“你若什麼都沒做,不清楚此局的每一環,怎能保證到最後你自己不會是火中取栗?”
蕭甯煜不置可否地勾唇,“孤一開始不過是流出些消息,讓崔家知曉孤與你之間不和。”
他與奚堯不和的消息傳出去起初并非他故意,而是同皇帝那回談話的事被人聽去了。無巧不成書,有了這麼一個契機,倒方便了他之後的動作。
“崔家設此局繞不開工部,而工部尚書賀雲亭同孤交好一事衆人皆知。故而崔家行事前,着人來向孤探聽過口風,孤隻道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多過問。”
蕭甯煜說到這,稍稍一頓,對奚堯笑笑,“說來有趣,崔家雖是自己想要設局,卻悄悄托人傳信于孤,道是見孤與你不和,自請為孤除去擋路石。”
可這些人哪知,奚堯于他蕭甯煜非但不是擋路石,反倒是求之不得的心頭好。
“借花獻佛罷了,倒是能一舉兩得。”作為此局中首當其沖之人,奚堯聽完之後神情卻淡淡的,冷靜得好似此事與他關聯不大一般。
有風吹過,卷來不少柳絮,細雪一樣灑滿奚堯的肩頭,将人的面容襯得更為清峻冷冽。
蕭甯煜一邊擡手為他撣去肩頭柳絮,一邊徐徐道,“遠不止如此,崔相最初所想是準備一舉三得。”
“三?還有什麼?”奚堯不解地看向蕭甯煜。
“将軍這就忘了?還有那失竊的一百支??鳥銅铳。”蕭甯煜說到這,眸光微冷,“将軍應當知曉,這??鳥銅铳是今年新制,圖紙是工部與朱雀營去歲新改的,極盡巧思,威力無窮。正因此,南迦國還曾多次重金向大周求過其圖紙。”
話中意有所指奚堯一聽便懂,神色逐漸變得凝重,“你是說,崔相準備将??鳥銅铳的圖紙賣給南迦國?”
若此事是真的,那世家此舉就遠遠不止是構陷奚堯一人那麼簡單,而是涉及到了叛國這一重罪,簡直罪不容誅。
對奚堯而言,比起自己個人的安危與榮辱,大周的利益遠勝之上。
“崔家有個庶子叫崔士鴻的,排行第四,不知你有沒有印象?”蕭甯煜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引出涉事的一人。
奚堯皺眉思索一番,“有點印象,他怎麼了?”
“這崔士鴻是風月樓的常客,而與他同去風月樓玩的一位,每次前去都會喬裝打扮。經孤手下的探子一查,發現此人是南迦國的三皇子。”蕭甯煜點到為止,不再多說了。
聽完他的一番話,奚堯面色沉得厲害,冷冷地看向蕭甯煜,“你莫要告知我,知曉崔相究竟所欲何為後,你仍準備冷眼旁觀、無動于衷。如若是這樣,那同幫他們叛國又有何異?”
“蕭甯煜,你身為大周的儲君,卻将大周的利益置于何地?!”
在這一句句的逼問下,蕭甯煜自嘲般地勾了勾唇,“在你心中,孤竟是這樣一個人麼?”
奚堯的胸前劇烈地起伏了幾下,面色并不比他好看多少,“你蕭甯煜是何種人,昨日之前我不曾看清,今日之後也未必能看清。我隻知——”
“你這般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地算計,實在讓我厭惡至極……唔……”
後頭的話由于奚堯的唇被堵住隻得盡數淹沒在了唇齒間,是蕭甯煜傾身過來,兇狠地咬上了他的唇。
怒火映得那綠眸亮得驚人,燒得那上挑的眼尾也變得通紅。
那紅從蕭甯煜的眼尾逐漸蔓延至奚堯的臉上,惱的、怒的,再也無法克制心中情緒,不甘示弱地回咬。
濃重的血腥味就這樣在他二人的唇齒間漫開,夾雜着憤怒、不甘等多種敵對情緒,可遠遠看上去,二人緊貼的身影卻又好似親密無間、纏纏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