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從小到大遇到的險、遭到的惡,數都數不過來,偶然間得到一份善、一點好,就舍不得松,舍不得放,生怕自己一旦錯過,此生就什麼都沒有了。
熊熊烈火在綠眸中燃起,燒得通紅一片,更顯露幾分獸類般的兇殘,仿佛随時能将人給活活撕碎。
“你說什麼?”蕭甯煜咬字很是用力,握着杯盞的手掌微微收緊,手背清晰可見暴起的青筋。
“我說,”奚堯朝蕭甯煜傾身,很快二人之間相距便不過半寸,這樣近的距離能使人感受到對方說話時呼出的熱氣,也能夠聞到對方身上的淡淡氣味,“你真可憐。”
蕭甯煜對上奚堯的目光,冷靜、清冽,與那夜看他的目光别無二緻,在這樣的眼眸裡,他的一切欲念都顯得荒誕可笑。好似他奚堯是早早看破紅塵的高僧,而他蕭甯煜不過是仍在紅塵世俗裡掙紮的凡人,他所作所為都不足以撼動人分毫。
奚堯低頭,朝蕭甯煜湊得更近,近到蕭甯煜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長睫,長睫微微向下掩住眼眸,眸光落在自己的唇上。
蕭甯煜忽地屏息靜氣,全身都繃緊了,既期待、又忐忑。
“以為我會親你?”奚堯嘲諷般地勾了勾唇角,從容不迫地撤開身,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也随之遠去,“我沒有那麼多無用的善心。”
話中意思不言而喻,奚堯以為蕭甯煜會被自己激怒,但意外的是,蕭甯煜并沒有,僅僅隻是抓着奚堯的手腕将人又扯了回來,把那唯一的一點不滿發洩在了他的唇上。
奚堯沒什麼反應地容忍下來,隻是微微蹙了蹙眉,随即便聽見了蕭甯煜的笑聲。
“奚堯,你害怕了。”蕭甯煜語氣笃定,就像奚堯方才做的那樣,他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也用尖銳的話語來還擊,而其效果就跟方才奚堯戳傷他一樣,他同樣也戳傷了奚堯。
奚堯面上維持的冷靜終于有了一絲絲崩裂的迹象,嘴唇動了動,“你說什麼?”
“你害怕了。”蕭甯煜的手掌握上奚堯的腰,明顯感覺到那處在自己握上之後細微一顫,“你發現有些事逐漸脫離你的掌控了,不是嗎?”
“明明腦子裡說的是不想,身體的反應卻是想要。”
蕭甯煜的嘴唇貼近奚堯的脖頸,唇未張開,隻是輕輕地貼過來,奚堯卻難以忍受地皺緊了眉,脖頸也随之後仰,将傾未傾,将頹未頹,似被皚皚白雪壓彎的花枝。
“你看,就是這般。”蕭甯煜的唇角微勾,滿意地看着這高潔不可攀、矜貴不可侵的聖僧陷進情欲裡。
奚堯别過臉,将自己的脖頸與蕭甯煜的唇分離開,胸前仍在劇烈起伏,臉上的熱意倒是逐漸冷卻下來,神情少有地流露出幾分自厭。
“将軍這是什麼反應?後悔了?”不出門的日子奚堯鮮少束發,這會兒被蕭甯煜捏了一縷發絲在手中把玩。
奚堯垂眸,自知沒有退路,冷聲道,“蕭甯煜,那夜你說是同盟,可天底下哪有你這般對盟友的?”
蕭甯煜沒想到奚堯會說出這麼一句,意外地挑了挑眉,“那将軍想如何?”
奚堯将自己的發絲從蕭甯煜指間緩緩抽出來,“凡事要有度,你若總是任意妄為,憑着自己心意想如何便如河,那我同你沒什麼好說的,這盟也沒什麼好結的。”
蕭甯煜皺着眉,覺得奚堯話語裡指的太過于寬泛,正想問個清楚就見奚堯伸出手比了個五,“五日一回,除了寝殿外都不許。”
“三日。”蕭甯煜把奚堯的手指往裡掰了兩根。
奚堯又伸出一根,瞪着他,“四日,再争就五日。”
“四日就四日。”蕭甯煜妥協了,咬咬牙準備每回都要做夠本,随即又問,“還有旁的嗎?”
旁的?奚堯皺着眉思索了一番,補上一句,“你這一身的狗脾氣能不能改改?每回跟你說話都費勁。”
蕭甯煜嘴角一抽,很不贊同,“同将軍相比,孤這脾氣明顯好上許多才是吧?孤可沒少對将軍笑,将軍何時給過孤好臉色?”
“你怎的不反思一下自己?你做的那些事,沒被我千刀萬剮已是萬幸。”奚堯冷聲回道。
“若将軍不改,孤也不會改的。”就像奚堯說的那般,蕭甯煜的狗脾氣又上來了,說兩句就固執地轉過了臉,不再看向奚堯,犟得像頭倔驢一樣。
奚堯到底年長蕭甯煜幾歲,沒有他這般幼稚心性,拿得起也放得下。他夾了塊魚肉,細細把刺剔去而後放入蕭甯煜碗裡,權當是給蕭甯煜一點好臉。
“不是說孤可憐麼?又給孤夾什麼魚?假好心。”蕭甯煜沒去拿筷子,盯着碗裡的魚肉像是盯着塊腐爛的臭肉一樣,臉色冷冷的。
“愛吃不吃。”奚堯懶得搭理他,自己吃自己的,根本不帶多看蕭甯煜幾眼。隻是轉身給自己倒茶的時候,餘光瞥見蕭甯煜碗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