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生辰,宮裡越發忙碌,蕭甯煜也難以抽出空,不是得去試新制的禮服,就是得去聽人彙報生辰宴的布置。
皇上雖與他并不親厚,表面功夫卻是不落下的,自打他被冊立為太子,每年的生辰宴都是大辦。前不久皇上被朱雀營的案子鬧得心煩,正巧借着蕭甯煜生辰宴的由頭讓宮裡熱鬧熱鬧,布置比往年更華貴,流程比往年也更繁瑣。
蕭甯煜煩不勝煩,好不容易才在四月二十這日從宮裡出來,去赴跟奚堯的約。
馬車内,蕭甯煜揉着額角,眉心緊蹙,聲音也沉得厲害,“這些個瑣事,他們就非得來煩孤?往年不都是母後過目麼?”
他自己從來無所謂生辰宴的排場,每年在那坐一晚上,身邊一堆人叽叽喳喳地說話,叮鈴啷當地奏樂,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甯願不辦才好。
一想到他還得跟那些一個個表裡不一的東西虛與委蛇,心裡更是厭煩。
“殿下有所不知,皇後娘娘前一個月便住進小祠堂了,說是要靜心禮佛,到現在都還不曾出來。底下的人也不敢去打擾娘娘清淨,自然都過來找殿下了。”馬車外的小瑞子回了話。
禮佛?蕭甯煜的雙眼微眯,若不是他清楚得很,他那母後從來不信那些個泥土糊的東西,這會兒也該被蒙騙了過去。
細細算來,他上回去請安,也已過去月餘。
罷了,回宮後去看一趟吧。
馬車行至鳳靈山山腳時,已經有一輛馬車在那停着了。
許是為了掩人耳目,奚堯今日坐的馬車并未印有王府的圖案,普普通通的,并不起眼。
起先,蕭甯煜沒有認出來,是見到了馬車邊上立着的鄒成,才意識到馬車裡坐着的是奚堯。
來之前,蕭甯煜甚至做好了奚堯不會來的準備,未曾想奚堯不僅來了,甚至還比他早到。這讓蕭甯煜原本的郁色一掃而空,伸手便去掀馬車的簾子,笑着問,“将軍既到了,怎的不下來?”
他未設防,手上忽然挨了一記打,松了松,簾子又放下了,隻聽得馬車内傳出來冷冷的一句,“不必費那功夫,左右一會兒就該原路返回了。”
蕭甯煜唇邊的笑意微頓,“将軍這是何意?”
奚堯輕嗤一聲,聽起來有幾分惱,“不曾見過自己約了人,倒叫人來等着他的!”
原是怪他來得太遲,蕭甯煜聽了,不知為何并未生氣,反而笑意加深,“這确實是孤之錯,若是早知将軍會提前到,孤定當昨夜就沐浴焚香,來這靜候,不讓将軍好等。”
怎麼聽都是打趣的話,奚堯更惱了,掀開簾子斥道,“蕭甯煜!”
可他卻對上一雙笑意盈盈的綠眸,和一隻遞到眼前的手,晃了晃神。
蕭甯煜笑道:“将軍先下來吧,孤扶你。”
奚堯回過神來,用力拍開他的手,道了句“用不着你”,而後幹淨利落地從馬車上躍下。日光正好照到他頸間,一片雪似的從蕭甯煜眼前飛過。
蕭甯煜的雙眼微眯,在這和煦的春日裡生出一股盛夏才會有的燥意。
“說吧,有什麼事。”奚堯面色冷冷,眉宇間略有不耐,顯然以為蕭甯煜隻是約他在這有話要說,把話說完就準備走。
“去年這山上有個莊子要出手,雲亭将它買了下來,又重新修繕一番,前些日子剛好完工。莊子裡有一池藥湯,對溫經散寒、疏肝解郁有妙用。将軍近日受累,孤特請将軍過來泡一泡藥湯,放松放松。”蕭甯煜今日卻不是請奚堯過來說兩句話就走的,不疾不徐地将事由交代了。
他之所以不在信裡寫明,是因為太了解奚堯,若是看到是這麼一件事,恐怕就不來了。
果不其然,聽完蕭甯煜所言,奚堯的眉心微蹙,狐疑地看了看他,“你找我來,就為了這個?”
實則不盡然,蕭甯煜是念着奚堯體寒,多泡藥湯對身體有好處,才特意為之。不過這層原因他不好意思道出口來,便隻淡淡道,“不然将軍以為,孤還能為了什麼?将軍放心好了,不止有你我二人,孤還請了衛顯跟賀大人,還有崔、鄭二位将軍。”
“你還請了崔士貞和鄭祺?”這倒讓奚堯有幾分意外。
蕭甯煜跟賀雲亭、衛顯交好,叫上他們倆沒什麼可意外的,但是崔士貞和鄭祺皆為世家公子,都在軍中任職,任誰也能想到,蕭甯煜同他二人隻不過是逢場作戲的情分。更何況,前不久案子剛結,眼下世家與他結了大怨,這時候請崔士貞和鄭祺一同遊玩意欲為何?
許是見奚堯面有疑慮,蕭甯煜解釋道:“有時候,敵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何況,在朱雀營失竊一案中,崔士貞燒了崔家賬簿,避免此物落于旁人手中,留下禍患;鄭祺則推波助瀾促成了鄭琨的罪,沒了嫡子在前,日後他繼承鄭家家業再無阻礙。
此二人行事皆藏于人後,一人心思缜密,一人膽略兼人,不可小觑。若不及時提防,唯恐養虎為患。
“他們會來嗎?”奚堯眉心微蹙,尋常人在這種時候定是恨不得退避三舍才好,怎會主動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