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蕭甯煜的馬具動手腳之人是個在東晖苑負責灑掃的小太監,名叫吉康。
據他所言,他原先在宮裡當差,平日裡就幹些給各宮送花草的活,哪成想有一日給東宮送的花不合太子的心意,遭了好大一通訓斥。得罪太子後,他原本的活便由别人頂上了,隻得領了個沒人想幹的活來了東晖苑。
為此,他便對太子懷恨在心,特意挑了端午擊鞠這大好時機想要一報當日之仇。
聽完吉康這番說辭,皇帝沉下臉,先對蕭甯煜發了難,“太子,今日之事你雖受了驚,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平日行事太過嚣張,以暴治下,這才處處結怨。你若待人寬厚,行事穩重,也不至于此。”
跪在地上的吉康本以為自己難逃一死,卻不想皇帝竟會先去責怪太子,倒讓他聽得愣了愣。
而蕭甯煜則對此見怪不怪,早在他發現蕭颛屏退衆人,單留了信任的太監總管和犯事的吉康在這帳中時,就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畢竟蕭颛慣來會在外人面前裝慈父,可隻要一關上門,便成了另一副嘴臉。
蕭甯煜淡淡一哂,“父皇這話說的實在有失公允,方才不僅父皇瞧見了,文武百官也都瞧見了,若不是奚将軍及時将兒臣拉回馬上,兒臣定會墜馬。就算僥幸不死不殘,也免不了會傷及身體。怎麼到了父皇口中,兒臣就僅僅是受驚而已?”
蕭颛被他這絲毫不退讓的話說得眉頭一皺,尤其是話中那句“文武百官都瞧見了”,左右權衡下,态度不得不有所松動,“那依你之見,想要如何處置此人?”
蕭甯煜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地上跪着的吉康,顯然意不在此,語速不緊不慢地道:“此人說的那事兒臣并無印象,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此事。口說無憑,父皇應派人去徹查一番,而非是聽信這一人之言。”
還沒等蕭颛接話,蕭甯煜就又添上幾句:“況且,就算真有此事,兒臣也不覺得一個小小的太監膽敢謀害當朝太子。就算他自己不怕死,難道不擔心會因此株連九族麼?比起相信是他一人犯下此事,兒臣更相信是有人給了他這個膽子去犯下此事。”
這是一定要抓出幕後之人,查個水落石出了。
蕭顓面沉如水,心中略略思索一番,他雖對蕭甯煜這個兒子有着諸多不喜,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倒也并不盼望這個兒子真的年紀輕輕就命隕。
興許是因着蕭甯煜話中明裡暗裡的逼迫,蕭顓權衡再三,一改原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到底是吩咐下去,命人徹查之事。
“兒臣謝過父皇。”蕭甯煜狀似恭敬地朝皇帝拜了一拜,卻還沒等皇帝讓他起來便自行起身,拂袖離去,氣得身後之人咬了咬牙,恨不得将剛剛下的命令收回。
蕭甯煜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他之所以不換掉被動了手腳的馬具,也是為了在衆人面前演上這麼一出。若是一開始就換了馬具,即便事後上告,也會因沒鬧出什麼事而糊弄過去,最後不了了之。
畢竟這樣的事在過去,不算少數,也是吃足了教訓,他如今才能應對得如此熟練。
從帳中出來後,蕭甯煜便想要去找奚堯,目光搜尋了一遍又一遍,卻都一無所獲。
身旁的賀雲亭知道他這是在找什麼,适時解釋,“殿下,賽龍舟開始了,奚将軍已先往紫雲閣方向去了。”
“他一人去的?”蕭甯煜問。
“跟衛公子和郭将軍一道去的。”賀雲亭答。
蕭甯煜雙眼一眯,“你妹妹呢?也去了?”
賀雲亭神情一滞,略微無奈地解釋,“沒有,雲翹對賽龍舟沒什麼興趣,已先回府了。”
蕭甯煜這才稍稍滿意地勾了下唇,“那我們也過去吧。”
他們到得晚,到時,比賽已比了快一半。
衛顯許是站累了,吵嚷着說想要坐船,去船上坐着看賽龍舟。
“那便叫艘船來,去船上邊喝酒邊賞龍舟好了。”蕭甯煜信步走過去。
原本憑欄而立,往下看遠處競龍舟的奚堯聞聲卻回過了頭來,正好與蕭甯煜四目相對。
相對間,他神情未變,冷着臉不動聲色地錯開了視線。
“好啊,這樣再好不過了。”衛顯聽到還能喝酒便樂了起來,興奮得眉飛色舞,跑着跳着尋船去了。
不多時,衛顯一臉雀躍地跑了回來,說是找臨河的酒家包了艘船,不僅船已備好,船上還備好了美酒佳肴,特意來領着他們趕緊過去。
幾人正往河邊渡口走去,走至一半被人叫住,“殿下這是要去哪?”
蕭甯煜尋聲看去,便見到崔士貞、鄭祺以及他那讨人厭的五弟蕭翊。
隻見蕭翊自顧自地接上話,“我方才好像聽到皇兄是要去坐船?我在這站了這麼許久也累了,可否跟皇兄一道去坐船?”
蕭甯煜皮笑肉不笑,“五弟想坐船自己去叫船便是,何必問孤?五弟總不能輸了幾場比賽,就連坐船的這點銀錢都輸光了吧?”
賽前開設的賭局中,押蕭翊勝的人衆多,蕭甯煜可不信蕭翊自己沒有往裡送錢。
面前的蕭翊被氣得瞬間漲紅了臉,似乎想要罵什麼,但礙于周圍人太多沒說出口。
崔士貞不慌不忙地揖了揖手,對蕭甯煜畢恭畢敬地道:“殿下,方才擊鞠時,臣急于想要取勝而對殿下多有得罪,還望殿下能給臣一個賠罪的機會。這包船的銀錢,便記在崔某的賬上罷。”
蕭甯煜财大氣粗,對這點小錢自然不放在眼裡,可身邊的衛顯卻是個摳搜的,聽到有冤大頭願意付錢,往日對崔士貞的恩恩怨怨都暫且放下不提,即刻叛了變,高高興興地請崔士貞幾人上船。
蕭甯煜知道衛顯素來沒心沒肺,卻還是氣得朝人屁股上踹了一腳,呵斥,“瞧你這點出息!”
衛顯哎喲一聲,可憐巴巴地捂着屁股,回過頭來對蕭甯煜伏低做小,把小瑞子的活都搶去不少。
蕭甯煜笑罵了幾句,到底沒計較。
奚堯将他二人打鬧的舉動盡數看在眼底,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唇角,反應過來後又很快将唇角抿直了。
船上裝飾雅緻,酒香四溢,船夫還用心尋了處好位置,占據最佳視野,讓他們能在船上盡覽不遠處的龍舟賽事,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