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堯逆着人流往外撤,腰間的香囊不慎被擠掉。他剛想彎腰去撿,有隻手卻比他更快地拾起了那隻香囊。
素淨修長的手指捏着香囊,并沒有将東西交還原主,而是送至鼻下,深深一嗅。
對方為掩人耳目,頭上戴了頂帷帽,隔着層朦胧的薄紗,奚堯隐約看見一點棱角冷硬的下颌,原本看來奇怪的舉動忽然間就變得不足為奇。
馬車就停在不遠處,沒時間追問對方如何出的宮,奚堯直接一言不發地将人拖去了馬車上。
“按照慣例,小錄應是放榜三日後發出來。”奚堯沉聲開口。
蕭甯煜心領神會,“已經安排了人連夜抄錄,明日就能發出來。”
奚堯正是此意,畢竟往後多拖一日,都有可能會出現不利于他們的變故,盡早下手以免夜長夢多。
他輕輕颔首,四人下榻的客棧皆安排了人手盯梢,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知曉。
“有件事,想了想還是親口告訴你比較好。”蕭甯煜目光灼灼,難得正色。
在他過于認真的注視中,奚堯的心弦逐漸繃緊,意識到對方接下來要說的不會是一件小事——
“你托我查的事有結果了。”蕭甯煜語調緩慢,有意讓奚堯聽得清楚明白,“貪歡蠱與你所說的那種七星蠱出自同宗,而且已有種種迹象表明崔家門下養了位擅用蠱毒之人,多年來一直為崔家效力,沒少用蠱毒害人。”
好半天,奚堯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道:“我大概知道有哪些人被害。”
都是些不願與其同流合污,有着铮铮鐵骨的忠義之輩。
他們大都堅守着自身的道義,為朝廷效力,為百姓着想,一個二個卻接連慘遭毒手,命喪黃泉。
有溫熱的手掌覆蓋在奚堯的雙手上,将熱意緩緩渡過來,溫聲勸慰他:“他們會安息的。”
不單單隻是一句勸慰,更是一句承諾。
情緒平穩後,奚堯看着兩人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後知後覺感到臉熱,不大自在地将手抽離。
其實這件事蕭甯煜本可以交由柳泓澄告知他,如今局勢危急,蕭甯煜的一言一行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着,稍有不慎都會惹禍上身,卻偏偏要想法子出宮來親自說與他聽。
似乎隻要事關他的事,蕭甯煜交給任何旁的人都不能放心。
如此一來,一句道謝就顯得太輕了。
奚堯抿了抿唇,幹脆什麼也沒說,心道将接下來的事辦好或許會是更好的答謝。
念着對方不宜在外久留,該說的說完了,奚堯便有意催促其離開,不忘要回自己的香囊。
“把香囊還我。”奚堯朝蕭甯煜伸手,他這香囊隻是普通絲織,紋樣尋常,裡頭也沒放什麼昂貴香料,隻是放了幾味安神的藥材,哪怕是丢了亦沒什麼可惜的。
隻是這到底是貼身之物,留在蕭甯煜手中總覺得奇怪。
可即便他這麼說了,蕭甯煜也沒有将香囊還給他的意思,輕笑一聲,“替你辦了這麼大的事,将軍怎麼連個香囊也不舍得,未免太吝啬。”
這香囊他方才嗅過,味道清淡冷冽,與奚堯格外契合,當即便被他收進懷裡的口袋,貼身放着,已然打定主意要占為己有。
思慮片刻,蕭甯煜将腰間帶流蘇的白玉香囊解下,放入對方掌心,替人合上手掌,“你既不願白給,那便換我的給你好了。”
白玉香囊精緻小巧,内裡裝的是桂花與桂枝,秋季最是時興,還混了一些其他的昂貴香料,馥郁的香氣格外撲鼻。
明明隻是個小物件,奚堯拿在手中卻莫名覺得掌心發沉,難以心無雜念地坦然收下。
何況,香囊這般的貼身之物,哪有随便就與人交換的道理?
奚堯擡起眼,不慎被蕭甯煜熾熱的目光燙了一下,手指收緊,到了嘴邊的拒絕也一時說不出口。
“太貴重了。”奚堯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
依着奚堯斤斤計較的意思來,這顯然會是個适合向奚堯索取更多的契機。
然而蕭甯煜握着奚堯的手掌,緩緩呼出一口氣,隻是說:“沒什麼貴重不貴重的。”
他若來得及準備,隻怕是會送貴重的。
臨别時又想起點什麼,奚堯伸手将蕭甯煜的衣領領口往下扯了扯,一道已經将要淡去的傷痕顯露出來。
對待這突然之舉,蕭甯煜顯得格外受用,任由對方檢查,就差要告訴對方自己每天都有好好塗藥,恨不得早中晚各一次。
眼前忽地一暗,是奚堯傾身貼近,唇齒挨着那道傷口咬了下去。
蕭甯煜悶哼一聲,來不及思考奚堯為何會有此舉,下意識先将人摟住。
嘴唇緩緩移開,那道礙眼的傷口被新鮮的齒痕所覆蓋,幽幽道了句:“不太喜歡你身上有别人留下的傷。”
手掌貼上蕭甯煜的側臉,帶有警告意味地輕輕一拍,像在教訓不聽話的家犬。
趁蕭甯煜回神之前,奚堯動作輕巧地抽身,連片衣角都沒讓人抓住。
手上一空,唯有頸側還殘留着絲絲熱意,提醒蕭甯煜方才的一切并非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