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山荷葉鐘铉】
今年的生日,顧亦纾有提過舉辦生日會。
她幾乎是撕扯着最大可能地機會渴望再去見面,或者告别。
公司沒答應,她便自己一個人從下午直播到晚上。
韓國時間晚11時,顧亦纾中國的生辰時,她在輕晃的燭影中閉眼,吹滅,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在滿屏的生日祝福裡,顧亦纾原本是笑容洋溢的,但在黑色的蔭蔽中,莫名感到心痛,不知是睡眠的缺席,亦或一種心碎的體征。
她在鏡頭外用手機翻看着歌曲榜單,去年的《Monday(月亮日)》就在此時此刻誕生,唱給她的那個人卻不在了。
飯們詢問着她的願望,他們于她總是有着可抵萬難、可達萬成的超能力,超能力一旦失效,那一定是命運破空的擦痕。
她遲鈍地思忖着自己的心意,好像破碎的物體總是比完整的擁有更多表面,這時大腦空白似冬日融化再不複現的雪。
她想要休息甚至長期的消失。
她想要很多很多的愛,想要沒有深夜逃離的烏托邦。
她想任何她愛的,愛她的,都不要受傷,都平安喜樂。
她想時間倒流回溯,永遠停駐在2017年的夏天。那時她能不能生病地遲一些,就發現來自他的求救,來自他的告别。
她現在做了與他一樣的事情,為什麼不能早點發現呢?
她想要……她想要什麼都沒有用……一切都無力回天,塵埃落定了。
這種像是,越放手越緊密、越想自由越束縛自己的感情。
心已經破碎,但還是倔強地活着,行屍走肉般努力地活着。
直播結束後,顧亦纾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反複聽那張去年他送來的碟片。
幾分鐘的磁條結束,整個房間便從溫暖歡快的輕擁墜落至冰冷虛妄的隐約回響。
主人沒有再做反應的意思,她蜷縮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它便自覺地跳轉播放,是更長的詞條,是前主人設計的啟動機制——他沒有到達2018,也要陪着她走過2018的機制。
創造者鼓舞着提前唱着今年的“祝wuli 纾纾生日快樂”,好像絲毫不覺他全心投入的壽星正喉腔滑入那苦月亮,不哽咽,她一直死死地含着,和世間每一個等待恢複黎明的前夜。
【最喜歡哪個季節啊纾纾?】
【……春天或者秋天吧,夏天是蚊子的季節,總是被咬得很厲害,冬天如果不用工作就會喜歡。】
【不工作幹什麼,等待着下雪和過年嗎?】
【睡覺啊哥哥,冬天最适合睡覺了。】
【是呢,冬日好眠。】
冬天真的最适合睡覺了……
滔天的悔恨、幾乎窒息的戰栗讓她要融化在那一攤白銀中。
為什麼救不了他?
她自己陷入困境,忙着躲避他。
他們曾經約好多多見面的下半年,盡被她毀言殆盡。
都怪她……
她跪趴在地毯上,頭暈目眩地哭泣。
接着,她呼吸急促起來,身體發抖,幾乎本能地在床角的角落抽出一支香煙,熟練地點燃,迫切地含在唇間吮吸,恨不能灌滿,眼角仍然分泌得豁達,是源源不斷的濡濕。
幹燥密閉的室内,绯紅星火明滅,仿佛氧氣都要供需不足,隻在煙蒂的瞬息間。
死亡是生之月蝕,那無光的旋轉恢宏、遲緩、斑駁不定、确鑿無疑,原需永世的耐心[1]。
電腦屏幕上各種資料密密麻麻地排列,最中心的晦澀磁條像是黯滅的心髒。
一句句甜蜜的“生日快樂”幾乎刺穿她的心髒,兩顆淡藍色的玻璃珠總是同時滾落在地闆上,像是燭淚從高空降落,燙得地闆都仿佛生出裂痕。
他沒有如期而來,他甚至周而複始地缺席躲避。
這是離别的車站,一切都會變,她知道,他就始終就在那兒,見不到摸不着,隻她是唯一的幸存者[2]。
她仰望頭頂上黯藍的星群,細看它們晶體的聚集,揣度它們彼此疏遠的意義,以為在星星衣袍的褶皺裡窺見了昏冥不定的返鄉路[3]。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會遇見這樣兇暴的壓抑感。”】
【他想要愛,很多很多愛……】
輕浮的孤獨、精純的痛苦焚燒她的纖維,房間中唯一的光源在盈盈的玻璃上打着銀光的死結,像是縱然赴死、翩然成吻的灰夜蛾。
那僅剩的星火堕落明滅,一下一下地打在混沌的窗面,隔絕外界,封鎖裡面。
“永遠開心地笑吧,wuli小藝術家~”
“Happy birthday to my loved Calli。”
所以,什麼是笑呢?怎麼笑呢?
她用手指将平直的嘴角調節至漂亮的弧度,漂亮得與平常的營業笑容别無二般,也漂亮得透滿了虛假。
看着窗上的倒影,她在笑啊,為什麼眼角還有淚花溢出呢?
她在笑啊,為什麼感覺在哭呢?
難過的話是可以哭的,那個這樣和她說的人不在了。
苦難将人逼入缟素之地,她得站穩才能毫不暈眩地凝視頭頂上疾湧的噪白。
這是一場漫長枯竭的提純實驗,提純所有未經同意注入她骨髓的眩暈、痛苦、執念、毀滅——她現在遠遠不夠格。
你已和棋,再無噩夢。
隻留下射出的子彈,硝煙壽命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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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畢業典禮來了很多朋友,加上其他畢業生的團隊,像一支聲勢浩大的軍隊。
三個姐姐不隻給她們搭配了不一樣的捧花,還從花店購入了較小的花束,分批放在場地四周供其自取。
據悉,不少朋友們也贊助了這一活動。
一看就是鄭宥清給忙内line拍得合照擺在花團面前,還寫了三人的寄語,像是平常工作的應援一樣,表示畢業生及到場的各位都可以分享這些花束,分享她們兩個妹妹順利畢業的喜悅,祝大家前程似錦,心想事成。
同期首爾大的畢業生又多了一個打卡地,發在網上又成了GP家人般團魂的美名一則。
首爾大學的學士服整體是深藍的,袖口、襟口和下擺有黑色的封邊。顧亦纾穿着代表音樂學的粉色垂巾,樸熙悅是文學的白色,兩人各自上台完成畢業儀式、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合照時,台下姐姐們猖狂的叫聲尤為明顯,顧亦纾隻覺得幸好否定了姐姐們橫幅的提議。
原先校長老師們還希望她們能夠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講話,隻是被她們拒絕了,想來這個機會更應該交給由學校完全培養的佼佼者。
她們本就是鏡頭下的職業,而他們更需要一個特殊時刻的鏡頭被發現,被挖掘。
之後的流程,倒是有不少同期生與她們說話、合照,她們難得又珍惜的大學四年,就這樣結束了。
“纾纾啊……”金南珂遠遠叫了一聲,看着發呆的顧亦纾有些疑惑不解,“來拍照吧。“
南珂姐姐今天難得在鏡頭下戴了那條代表她信仰的串鍊,她一直很少在鏡頭下彰顯她的信仰,它太過私密,也認為這樣暴露或偏見或誘帶都違背她的原則。
“呐。”
顧亦纾走到等着她的金南珂身邊,自然地就挽住了彼此的手。
“歐尼,今天為什麼會戴這條串鍊呢?”顧亦纾小聲地問。
對于金南珂來說,成為GP的每一天都值得感恩,都彌足珍貴,也舉足輕重,所以她都帶在身邊,以一種親密無間又隐蔽的距離。
但為什麼今天選擇戴在身上呢?
金南珂幾次都察覺妹妹看她,剛要問是不是有什麼不妥,沒想到問題竟然在這兒。
“因為今天很重要嘛,畢竟是wuli纾纾你和熙悅[重音]在首爾大畢業的日子嘛!”金南珂純潔一笑,開朗地說道。
“是指為什麼戴在鏡頭下啦?”這個笨蛋姐姐,顧亦纾鼓鼓臉。
“因為即使有鏡頭,但歐尼的今天也隻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而不是Ximena或者Calliope、Stacy的成員。”金南珂嘻嘻哈哈地捏着她的小臉蛋,渾不在意地解釋。
“今天隻是纾纾和熙悅親近的姐姐,姐姐又恰好有所信仰,想要帶着某種旨意為你們送祝福。”
比起過于注重私密性的鄭宥清與過于沒有私密空間的顧亦纾,金南珂的一切仿佛都剛剛好,不極端,有原則,相兼和,完全知道鏡頭的利弊,但有時候也大方地抛去利弊享受作為個體的權利。
每到顯露她個人特質時,顧亦纾便極為傾慕這位姐姐。
她微仰頭看着姐姐赤然開心的那個下颌小角,也輕輕笑了。
她微微眯眼,避過直白的日色,狡黠又格外嬌俏,就像一個與家人撒嬌讨零花錢的尋常嬌嬌女孩兒:“那姐姐要怎麼給我賜福呢?”
“這樣。”金南珂将串鍊取下,捧着貼在顧亦纾的心髒處,唇輕點齒,無聲地呢喃幾句,然後将吻落在她的額頭上,“畢業快樂啊,wuli最好的纾纾。”
姐姐的尾音再壓不住那樣的甜蜜。
顧亦纾感受着那一方輕飄飄的潤澤親昵地落下又擡起,想來未經同意注入的那些暗片應該都是随着這些時刻非法偷渡進來的,或者說……轉換。
提純源頭,都不過是愛。
愛總是危險的,永垂不朽,也讓人甘之如饴。
她輕輕抱住她,“歐尼,謝謝你。”
金南珂對妹妹的舉動有些慌張失措,但還是記得把那串鍊包在手心,不讓妹妹被硌到,“歐尼應該做的。”
此時,鄭宥清終于等不及了,瞥了眼不遠處幾乎要尖叫出聲的圍觀群衆,冷臉強制把兩個黏糊糊的小朋友分開,一手拉一個和大部隊彙合拍照。
顧亦纾看看鄭宥清姐姐手裡那台最名貴的相機,再看看林素奚姐姐戴了南珂姐姐從摩洛哥買給她的那條本該私藏段時間再投入運用的絲巾——金黃色的異域華麗風格,還特意做了造型,琉璃般纏在發間,在這個冬天,她幾乎亮得讓天地萬物失色。
她知道,都和那條串鍊一樣,是她們的護身符。
兩個忙内先站在中央,由鄭宥清指揮着拍照。
她們頭靠頭地對着鏡頭捧花微笑。
樸熙悅邊按照宥清姐姐說得調整角度,邊和顧亦纾嘀咕,說南珂歐尼戴了那條串鍊,還做了奇奇怪怪的賜福活動,最後以親親她的額頭結尾。
“歐尼也對纾纾這樣做了吧?”
“是啊。”
顧亦纾餘光看她,莫名有種迷茫,“怎麼了?”
“大庭廣衆地bobo,有點兒不好意思。”
顧亦纾偷笑一聲,随鄭宥清的心意背過身,花也被抓向頭頂,“平時在鏡頭下bobo好像也不少呢……是姐姐的賜福,不要不好意思啦。”
被姐姐們荼毒最深的顧亦纾,如今倒是接受得最輕易,樸熙悅在她看來或許還有點兒大孩子的羞澀心。
“南珂歐尼說是她信仰的賜福傳遞,我們和歐尼的信仰不同,那位神會賜福給我們嗎?”
樸熙悅又提出新的問題,狐疑地繞到樹的側面,露出思考專注的側顔。
顧亦纾也說不準,蹙蹙眉,将常青低垂的枝從樸熙悅身上撩開,“歐尼會賜福給我們。”
“歐尼又不是神。”
“但是歐尼隻會給我們賜福祝願。”
“所以會實現的。”
“當然。”
兩人相視一笑,迎接着姐姐們。她們拜托朋友照了全家福,與隊長大人那一年畢業的全家福擺在一起,陸續和前來的朋友們都拍了合照,抱着他們各色的花束。
這一束是白桔梗與雛菊……
顧亦纾接過李泰民手中那束來自匿名好友的花束時,還是難免心碎又耳鳴地用嘴巴無聲呼吸。
她勉強維持在衆人與鏡頭面前的體面,對着李泰民笑開。
兩人單薄的身軀像套了個笑的殼子,隻是維持都岌岌可危
淺淺聊過幾句,吳世勳便來接替。
他也選了白桔梗,配花是她喜歡的滿天星。最亮點是中間穿插了不少冶麗亮色紙面做得櫻桃枝,精緻漂亮的果實累累上層,珠紫灑金,是白桔梗與滿天星都為之讓路的主角[4];最中間是一顆鑽石切割的櫻桃,具有一看便讓顧亦纾神魂颠倒了的能力。
對顧亦纾來說,完全難以抵抗。
“大發!好漂亮……”顧亦纾抱着愛不釋手,“很貴吧!”
“還好。”就知道她喜歡這樣漂亮精緻的東西,無論是櫻桃,還是鑽石,都直戳她的審美,給她得是最好的,吳世勳這樣信奉着。
他心滿意足地露出頰側奶奶的小旋兒,又上前幾步求誇獎道:“這些都是我自己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