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是一件無人生還的事情，她們是無數個她們中，唯一幸存的永久幸存。[2]

五個人有來有回地說着那些無聊的、有趣的、可愛的話題，好像這樣就足以消磨過人生，這也正是她們GP應對的一種方式。

成員們總是有這樣的魔力。

顧亦纾看着那有些擁擠而溫馨的屏幕視角，環着膝蓋，下巴搭着堅硬刻薄的膝蓋也如軟枕。她感覺姐姐們好像止痛藥丸，快捷便利，隻是它有一方最大的副作用：無法讓人接受破碎與離别。

它的副作用就是最大的藥效力。

好像大家都說她們還要對抗着再堅持久一點，顧亦纾的世界就還沒有完蛋；她們隔着遙遠的國度也要牽着她的手進入夢裡，說顧亦纾會勝利的，那顧亦纾就絕不會失敗。

“看樣子好很多了呀……”結束通話，金南珂有些樂呵過度，像隻會學狗把尾巴轉成螺旋槳的傻豹子。

“嗯。”

鄭宥清看着Calliope.Gu初版人物卡圖，嘴唇寬容地上揚幾秒，顯然對此也感到寬心。

樸熙悅随手朝牆上挂着的靶盤扔了一隻，正中靶心，其他人都是司空見慣的模樣，“不過我們還是很難知道具體情況，改天去北京一趟吧。”

“巡演中可以去。”林素奚已經有了路線。

林素奚不指望纾纾把所有在她身上體内動蕩的感受與劇變告訴她們，尤其是某些惡性的、令她憎恨的。

她們或許沒有報喜不報憂的概念，但知道纾纾絕對有。當然她們自己也不算誠實坦率，有自己能解決的不快的事情沒必要讓纾纾在這個時候知道的共識，雖然平常大多是解決後成員們一起發洩才好了許多。

尤其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Sehun前輩不會告訴纾纾吧？”林素奚看向樸熙悅又問了句。

“不會的，我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樸熙悅還在鑽磨飛镖的重頭，聽到姐姐的問話擡頭肯定道。

“現在想起來還是莫名不爽啊……”鄭宥清想起樸熙悅遭受的事情剛轉晴的臉又變臭，眼中閃爍的像是看到什麼難以用人類角度思考的。

金南珂也不滿道：“說是公司最喜愛也最會保護的藝人，卻在錄制延遲時不告訴藝人還沒有派車來接……”

“怎麼?是Stacy誰都可以當的嗎？所以我完全不重要，連藝人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嗎？”在她們常做的獨立美容室裡，樸熙悅在休息室裡罕見地發了火，說話毫不客氣。

一旁的助理小姐姐看着樸熙悅瑟瑟發抖，這是她第一次見Stacy生氣，還發這麼大的火，心中覺得罵得好，又擔憂熙悅受到處罰。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眼見無焦距看向窗外的樸熙悅深呼吸一口，脖頸的青筋暴露出她洶湧的憤怒，在白皙透亮的肌膚中顯得尤為可怖又可憐。

她憑空罵了句日語的髒話，勉強才按捺下噴湧而出的氣性，話輕飄飄落地，這是氣到極點的表現：“不公平待遇我可以不在意，但不代表可以随意欺負人啊……現在是高峰時間段，時間變動沒有人通知我，說好的車也不來，我今天特意沒有開車……”

“如果耽誤錄制，哇……”樸熙悅諷刺地地笑了一聲：“大家都知道Stacy耍大牌、遲到……你們知道這對GP的影響嗎？”

“啊……明明GP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怎麼到現在好像隻有我們和粉絲是真正在意的，大家隻在意錢的話，至少工作要好好做吧。”

難以置信裡藏着的怒火幾乎帶着中傷的魄力直沖對面。

對方結結巴巴地回應車現在來，對待這種沒有一點兒時間換算能力的人，樸熙悅一句話都不想多說，刺着說了句，“節目那邊最好等得起。”就直接挂斷了電話。

成旭哥發來抱歉的信息。

他陪伴AXD的行程，全然不知公司的行為，樸熙悅知道，這不是他知道就能改變的事情。

很快，姐姐們打來電話，和樸熙悅商議對策，對面時不時傳來鄭宥清某些需要被馬賽克的英語詞彙。

還在門口想辦法，一句話像是憑空從房間外掉進來。

“坐我們的車吧，Stacy，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足。”禮儀地敞開已經有縫的門，是都暻秀前輩，看着沉穩而暖心，“容珉哥和我們說你這邊出了意外，正好我們開了車。”

“是啊……”旁邊是吳世勳，樸熙悅第一時間忽略他。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在纾纾面前向來明朗而孩子氣的面容在此刻也沉寂下來，顯出一副前輩的可靠模樣。

他晃晃手機，明亮的頁面是鮮明着重的雙層時間欄，表情是刻意但仍然漂亮的輕快，像是安慰：“我們的車就在門口，很快就能送到。”

樸熙悅沒有錯過那疑似特别的顯示。

“那謝謝前輩們了。”她自然不願意錯過這個好機會，“也謝謝容珉哥。”

“成旭哥拜托的，大家都是師兄妹應該的。”都暻秀體貼地回應，話裡似乎意有所指。

樸熙悅帶着助理小姐姐上車沒看到其他人，想來是這兩位的單獨行程。

或許是怕樸熙悅多想，都暻秀在自己的車上才正式解釋：“我們在你和成員們商量時才過來，不過聽你們的造型師說你的心情不太好，不用拿别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自然。”樸熙悅輕颔首應道，即使布着随性的氣質仍然顯得有禮貴氣，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在剛才那樣憤怒難堪：“若非涉及行程與GP，我的心情不會有半分波動。”

都暻秀有些費解，但他問得很平淡：“這樣的不尊重也不在乎嗎？”

“事實上，我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看法的類型。隻能說通過失職行為來達成目的，他們獲得了我的不尊重，發自内心的，不出于各種目的的。”樸熙悅安慰地拍拍助理，渾然道。

“真帥氣啊……”吳世勳恢複了尋常的放松模樣，拍着手眼睛就彎成了月牙，冷都男爆改明媚少年。

果然是這位後輩……都暻秀淺淺一笑，演員的良好修養讓他極為妥帖地處于讓人感到不抗拒的禮儀，“Sehun啊……注意形象。”

明明是早在容珉哥信息到達前就提出行動想要幫助在意Calli好友Stacy的人，卻希望他來做主導，說是不想在尋常因為争寵就顯得隐藏對立的Stacy面前太過表現卻又笑得這麼燦爛，雖然很捧場，但其實……笑得很明媚真的在對立人面前很招恨的……都暻秀碎碎念都累了。

果然，樸熙悅看着開花的吳世勳兩秒迅速移開眼睛，像是生怕被閃瞎：“對了，請兩位前輩，尤其是Sehun前輩，在通話過程中不要告訴wuli忙内這件事。”

明明這兩位坐在他兩側已經如同對稱的傷口，卻還要為誰是左心房更靠近Calliope的心髒而争奪……他果然是年紀大了吧……

很私人的請求，他們當然應了。

完全是說給他們忙内聽得，他從不和Calli通話，隻是順帶而已，都暻秀看透一切。

恰逢一旁吳世勳手機提示信息，界面亮起，樸熙悅接上腦回路，又覺得無聊扭過頭。

與首爾隻差一個小時的時間差……

能是哪裡啊……北京嘛。

到達目的地，樸熙悅再次道謝後下了車，就被一群人包圍簇擁着離去。

保姆車再次緩緩啟動。

都暻秀看着走馬燈般流走的綠意，像是沙礫，旁邊的弟弟顯得有些困乏，卻很是開心地回着信息，察覺到他的目光迷茫地擡頭：“哥？”

“今晚早點兒睡吧，世勳，你看着很缺乏睡眠。”

不動聲色地直線中，大黑加粗是暗含的關心，這總是都暻秀式的風格。

吳世勳咧開嘴，車廂内無風，他也笑得這樣少年意氣，雙眼微眯，無辜地直白道：“不行啊，今晚我還要看個電影。”

“出去看?”

“是和阿纾連線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又佯裝捧起手機忙碌，企圖遮住提到某人總是不合格的表情管理。

“……阿纾?”

都暻秀覺得這個稱呼有點兒太肉麻了，很不适合這兩個小朋友啊。

“啊——她最近很沉迷于港劇，我看裡面很多都是這樣叫得。”吳世勳壓低帽檐，幾乎要藏進去。

“Calli竟然允許了？”

這下，都暻秀是真的感覺肉麻了，學劇裡叫，對肉麻難以忍受的Calli師妹完全是受害者啊。

世勳難道是想以毒攻毒嗎？

難道弟弟隐藏屬性是超級肉麻的甜蜜類型嗎？

“啊……我還沒在她面前這樣叫過呢……”

聲音之小差點讓都暻秀錯過了。

185的大隻忙内發出如同腼腆女孩兒的音量，都暻秀倒是好奇了，靜靜看着他。

還沒說話，世勳就自顧自地叫了好幾聲：“阿纾……阿纾……”

“阿纾小姐……”

這句的吐詞不是韓文，都暻秀有理由确信是中文。甚至介于有點兒不正直的普通話，有點兒粵語的味道。

“好像是有點兒肉麻……哥也覺得嗎？”世勳像是害羞一樣捂了下臉，看着都有些沉迷得暈頭轉向。

他向角落的座位移了移，視野更加廣闊而清落，世勳輕笑着問都暻秀，手肘撐着窗框，修長的指背在下半張小臉摩挲掩飾着适才回味的餘甘，與唇紅齒白形成鮮明而昳麗的風采，那雙月牙眼好似發光又發燙。

那指不時好像要從嘴巴裡探進心髒，看看是否還在運作。

都暻秀隻覺得牙疼，“隻是看電影而已。冷靜點吧，世勳。”

他真的對弟弟帶着這種狀态工作很擔心。

“你們不常常通話嗎？”

甚至連深夜連線看電影的娛樂活動都有好幾次，都暻秀暗暗吐槽。

“不一樣的。”吳世勳正色道，“通話和見面不一樣，看電影好像兩個小時的通話，可以短暫性地代入一種對方在身邊的錯覺。”

“聽着有點兒可憐。”都暻秀不忍道，“什麼時候去北京？”

“還沒決定……”

“得看行程的安排，要和容珉哥、俊勉哥報備，還有……得告訴Calli吧？”

師妹好像一直不贊同，讓世勳好好工作來着。

“哥放心吧。”吳世勳給了都暻秀一個幹淨又明朗的笑，身上充斥着陽光的偏愛。

最小的忙内總是呈現特别的純質，很會做大人，也總會做孩子，長大這件事對于他來說，好像就隻是有了另一層超級英雄的變身資格。

“我大概也有計劃。”

“哦？什麼時候？”都暻秀來了興緻。

“大概……在無法忍受的前一天吧。”

他這時又像年輕的頭狼，一下撕破在成員們面前繁華虛飾的表面，露出血肉分明的現實。

都暻秀并不意外。

踩在失去好友這根如履薄冰的懸崖索道上，如果麻木僞裝得足夠成功，那他們是真的要擔心了。

有無比耐心的覺悟，更有橫沖直撞的直覺。

唯有一點兒值得注意，動力是否會成為阻力?

“你們晚上看什麼電影？”都暻秀轉了個話頭。

世勳掏出手機檢索确定，兩行時刻表莫名就有了世界相連的作用。

“……《搖擺少女》，我感覺很不錯，是她會喜歡的類型。”

“确實像。”世勳得意地挑挑眉。

這種治愈又輕快的色彩确實像師妹喜歡的畫風，以音樂為主題，是很古早的一部夏日青春笨蛋女高的故事。

隻是，都暻秀不知道，世勳選擇它的原因還是否摻雜其他的私心。他曾經偶然看過《搖擺少女》的部分片段，被劇透過後面的劇情。

這部電影想說世界上有兩種人，搖擺的人和站在原地不動的人。

但他覺得，世界上有兩種人，繞着地球跑的人和繞着自己跑的人。

無論哪種，都不算對錯。

“好好享受電影吧。”都暻秀收回視線，“世勳啊，晚上打算叫Calli的新昵稱嗎？”

他難得使了點兒無傷大雅的心思：“看完再叫吧，不然電影要看不下去了。”

世勳不理他了。

哇……隻允許自己和師妹覺得肉麻，也太無視他的人權了吧……

[1]改編自“夏洛克毫無理由地鐘愛冬天，越冷越好。約翰私下裡覺得這是因為唯有冬天符合他的特質：絕對的單純、冷靜和嚴苛。或許他飽和的頭腦時刻因為新冒出來的念頭而沸騰，隻有溫度降低時才會析出結晶。”——《冬之間》

[2]來自華晨宇的《不重逢》與趙今麥的羅琦琦女士《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