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從自熱米飯裡品到了米油的香味和一絲淡淡的米甜味。
再配上一口榨菜,怎麼感覺比酒店大廚做得菜還要好吃?
不,味道簡直堪比天宮之上的蟠桃宴。
雖然她也沒吃過蟠桃宴。
借着燈光,姜珂強打精神仔細查看配料表,就是普普通通的米和那些熟悉的添加劑,也沒什麼稀奇的。
裡面不會加了什麼不該加的東西吧?
但這個猜測很快就被甩到腦後,她突然意識到,原身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什麼好吃的,連粟米都吃不上,經常食不果腹,而這盒裡的米是無數科研人員嘔心瀝血,優選雜交不知多長時間才研究出的稻米,對于生活在兩千年前的古人來說,當然美味至極了。
熱乎乎的粥水下肚,暖身暖胃,随後在辦公室裡找到一盒感冒藥,剛要扔到嘴裡,又停下了。她不是醫學生,不太了解人類進化過程,卻也能意識到現代人和古代人身體有差異,現代人生病了就打針吃藥,可能對于某種藥物都有抗體了,反正結論就是這個藥不能瞎吃。
但是不吃藥真的不好扛過這場重感冒。
姜珂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少吃點藥。
兌熱水喝了差不多二十分之一的退燒藥,這具身體是真的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味覺上連安瑞克顆粒都覺得有點甜絲絲的。
最後拿出幾件衣服疊吧疊吧當作被褥,又在衣服上貼了一層熱帖,做完這些她又精疲力盡,沒有力氣了,躺在衣服堆中,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她渾身難受,睡得并不安穩,過了很久才睡着過去。
夜已經很深了,大北城内各個裡闾街巷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烈烈的風聲忽然停了,清冷寂靜,這一下子,仿佛風雪也都和人們一起進入夢鄉了。
第二日食時,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照在這滿地綿密冬雪的邯鄲城上,氣溫較之昨天又冷了幾度,姜珂昨日幾乎折騰到淩晨才堪堪睡去,此時正躺在她溫暖的小窩中睡得正香。
而另一邊,大北城最南邊,挨着渚河水的一處闾右人家門前,有位少年前來拜訪。
這少年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頭發一半垂下,一半在頭頂上紮成發髻,并未帶笄。身着繡有花紋绛色繭衣長袍,腰間鞶帶上系着一枚透雕龍鳳紋的昆山白玉璧,腳穿皮屦,模樣雖不算俊秀,但也很有英氣,氣質俱佳,一看就是哪家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公孫。
少年手一柄金澄澄的青銅寶劍,身後跟着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仆。
他用眼神示意後,于是老仆走上前去敲響了這戶人家的木門。
不久後,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老媪,粗布褐衣,頭發半灰半百,全部都一絲不苟地梳成平髻,臉上有幾道溝溝壑壑的皺紋,但面容和善,嘴邊帶着慈藹的笑容。
很明顯她和這位少年相熟,看到他後,笑意吟吟地說道:“您來了啊。”
“少君正在後院練劍,估算時辰,約麼現在也要結束了。”
少年很有禮貌地回這老媪:“多謝嫠媪,丹已知曉。”
這位少年正是從燕國來到趙國當質子的燕公子丹,而他今日所拜訪的人,乃是秦國公子政。
現今共有三位别國公子居于趙國,分别是燕公子丹,秦公子政,和信陵君魏公子無忌。
長平之戰後,秦人和趙人的關系不死不休,勢同水火,可想而知嬴政和其母親在趙國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
但燕公子丹最近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過。
不僅是因為自己和當今趙王同名,更是因為他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燕國的大王燕王喜鼠目寸光,居然和朝中大臣們商量趁着趙國元氣還未完全恢複,發兵攻打趙國。
卻不知這個消息早已被趙國安插在燕國的間諜知道,趙國王室恨燕國趁人之危,又實在沒有多餘兵力出兵攻燕,自然便将這些怒氣全部都撒在燕公子丹身上了。
魏公子無忌的待遇則和他們恰好相反,他是竊符救趙,保衛邯鄲的大恩人,趙王對他十分感謝,将鄗地分封給他。
作為四大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公子無忌穿白狐衣裘,帶美玉瓊冠,居高台宮室,每次出遊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自發跟随,可不是他們這兩個毫無根基的公子可以比的。
燕丹一路小跑到達後院,此時嬴政已經練劍完畢,正在用帨巾擦拭臉上的汗漬,見他到來,連忙迎了上去。
“多日不見,丹近來可好?”
燕丹故意隐去自己的處境,佯扮開心道:“尚可,阿政你呢?數月前的那套劍法可曾完全練熟了?”
嬴政點頭,自信道:“那是自然。”
這時,燕丹發現嬴政身上并未穿着平日的裼衣,便好奇問道:“你的外袍呢?”
裘衣皮毛外漏,通體都是一個顔色,并不好看,因此貴族們很少直接穿裘,一般都會在裘衣外面套上一件裼衣來增加服飾的紋彩,所以燕丹才有如此好奇。
嬴政道:“送人了。”
燕丹更是好奇:“送誰了?”
嬴政的情況他是了解的,長平之戰秦國坑殺了趙國四十多萬青壯年,過後不到一年又包圍都城邯鄲,圍攻數月,若非平原君聯合信陵君,春申君向其他五國借兵,可能那時趙國真的就亡了。
戰争結束後,邯鄲城内家家缟素,戶戶白練,幾乎每家都有死人,恰好此時呂不韋帶着嬴異人,也就是嬴政的父親離開了邯鄲。
隻可惜走得匆忙,呂不韋又将城内所有錢财都用來賄賂守城之人了,并未給趙姬和嬴政留下财物。
趙姬的母家雖是城内的富戶,可就連他們家的隸妾奴仆,庖廚舞姬都有親人要麼死在長平,要麼死在秦圍邯鄲時,加上貴族的仇視,當然不敢收留她們母子,于是便将她們打發出宅門,隻每月給一些錢财。
現在嬴政家中一共有四口人,分别是趙姬,嬴政,曾經追随過嬴異人的一位門客,和從小照顧嬴政的傅姆嫠媪。
嫠媪是中山國人,在趙滅中山之戰中死了新嫁的良人,因此對趙國沒什麼感情,反倒是對她一手看護長大的趙姬和嬴政更重視。
這種情況下,燕丹實在想不出趙都内嬴政能将衣袍贈送給誰?
嬴政回他:“昨日我與阿母歸來時,在北城巷口遇到了一位昏倒在雪地中的小乞,見她身上單薄,便贈予她了。”
燕丹想了一會兒,又問:“這位小丐可是哪位名震天下的諸子之徒?”
若真如此,那麼看這做派,應該是墨家之人。
嬴政搖了搖頭:“非也。”
燕丹:“那可是哪國因為避難而逃來的公子公孫?”
“非也,隻是一名邯鄲城内偶遇的普通小丐,僅此而已。”
“既然隻是普通身份,那阿政你為何要與他結交?”
從嬴政的語氣來看,他并不怎麼在意這件事情,隻漫不經心道:“隻是因為我想做,那便做了,并不需要什麼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