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頌微清眸下似有遺憾刹那閃過,一瞬便歸于平靜,再望去時,隻餘下漆黑瞳仁中如深潭般的靜水。
那一抹稍縱即逝的情緒快得讓素筠不敢确定是否真的出現過。
停留了半刻,甯頌微便神色如常的回到自己屋内,她沉默不語的走進内室,掀開被褥,從床榻下一個極其隐秘的木格當中,拿出那沓已看了無數遍的信紙。在其中翻找了好久,才拿出其中一張來看上面的内容。
“霜刃……”她喃喃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是與如初有過糾葛的六刃之一。
花朝節夜市上的花瓶多半也是當夜就被人拿下的彩頭,蕭焰便是拿了也不會送給如初,倒是霜刃此人,極有可能。
甯頌微神情凝重了許多,看向素筠,“這些天,你可有發現有人來過沁雪閣?”
素筠搖首,“你是擔心,六刃來過,但我們無法察覺?”
“嗯。”她将信紙原封不動的重新放好,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自花朝節以來,在這屋中她們曾談過許多事,若真有六刃悄無聲息的造訪過,那他們是否聽到了什麼,又聽到了多少。
甯頌微猛然想起那日蕭霁如此巧合的來到書樓碰到她,甚至未見其人便知道樓上躲着的人是青陽郡主。
莫非就是那天晚上,六刃探聽到她和素筠的對話?
越是深想,她眸底的寒意便越盛。
直到如初腳步輕快的邁進屋内時,甯頌微才幽幽擡眸,溫涼的視線無聲落在門口淡青色衣衫的女子身上,她臉上還帶着初春一般粲然的笑,不知道這須臾時間裡,發生了何事。
甯頌微寒鋒如刃的眸光還未與如初對上時,她已先行移開了視線,裝作一切如常。
因為方才她看到的那一頁紙上,不僅寫了寒霜與如初有意,更寫了,“若造化有靈,也請成全他們。”
“阿姐?”屋内氣氛古怪,如初腳步停滞了下,看了一眼自床榻邊起身臉色尋常的甯頌微,又看向神情無奈失望的素筠。
甯頌微淡笑着開口,“有件事阿姐需從你這裡了解一番,”她走至如初的面前,替她理了理額發,“霜刃是何時将那個玉瓶送給你的?”
如初臉色一瞬煞白,呆滞的望着甯頌微漆黑的眼眸,“阿姐,我沒有……”
“我知道。”甯頌微不耐道,秀眉輕蹙一瞬,很快便散開,她不喜歡多費口舌,“我信你,你隻需告訴我,霜刃是何時何地将東西送你的。”
如初慌了神,杏眼當中淚水撲朔落下,卻還是抖着手回答了她,“就是,就是那日花朝節夜裡,我……我去給你燒水,就發現他已在我屋中,等,等我。”
已在屋中,等如初。
甯頌微垂眸思索,霜刃如何會得知那屋子就是如初的,必然是在沁雪閣中探尋了一番才能确定。
她歎了口氣,如初已“撲通”跪在了眼前,拉着甯頌微的手泣不成聲道,“阿姐!我并不知道他會來送我那個玉瓶,在那之前,我也,也從未見過他……”
“我不怪你。”甯頌微彎腰扶起如初,拿衣袖輕擦着她臉上的淚,“我不是說過嗎,你若能尋得良人,我也是高興的。”
如初怔忪的望着甯頌微,這句話她從前聽阿姐說過一次,隻是那一次和這一次相比,神态更溫情一些,更柔和一些。
她忽然開口,口吻前所未有的堅決,“阿姐,我不會嫁給他的,我也不會再同他有任何幹系!”
甯頌微隻是平靜地點頭,轉身回到桌前,坐下時,清麗眉眼已染上尋常笑意,“好了,便來幫我看看這青梅要如何栽培才能快些結果罷,我擔心等我能離開長甯的那一日,若還結不到果子那便白費功夫了。”
“哎。”如初吸了吸鼻子,應了一聲,走過去一起坐下看那本農書。
素筠默然離開屋中,她卻明白,在甯頌微的心中,如初已不是可推心置腹的閨友,隻是一個需要照顧的妹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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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府>
蕭霁站在罄竹軒的石亭外,一手抱在腰腹上,一手把玩着一枚玉佩。眸光輕描淡寫落在玉佩上,溫涼指尖摩挲過這枚玉質上乘的飾品,上面的紋路他早描摹過數次,熟稔于心。
尤其是,那個“頌”字。
他身形颀長如翠柏,姿态慵懶恣意,天光傾瀉于金赭色的桃花眸底,掠起一片流光溢彩的豔色,頃刻便叫垂首乖立在眼前的女子紅了臉。
沈碧姝聲音嬌軟,“侯爺?”
“嗯?”懶散上揚的嗓音自鼻腔緩慢逸出,他遲滞了片刻才将征詢的視線投向她。
沈碧姝心如小鹿亂撞,不敢與那雙潋滟生華的眸子對視,“方才說道,沈家已将紅袖招買下,并且安排了人處理城中流言。”
她緊張期待着眼前男子的回應,卻沒想到,他開口時,漫不經心的語調中已有了冷意,“當年沈家主救過本侯,所以相比陸家,蕭氏更願意與沈家在關内結盟,但前提是一視同仁。若你為本侯做這些多餘的事,沈家主以為,王爺會怎麼想,甯遠候會怎麼想,沈家主難不成,還沒站穩腳跟,就想先站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碧姝慌張擡眸,卻一眼就望見了眼前男子絢麗眸底的那抹嘲弄,眼底泛起淚意,有幾分無措的委屈,“民女隻是,不希望那些不着邊際的流言影響到侯爺。”
“多謝了。”蕭霁不冷不熱的丢出這三個字,口吻卻更是像告訴她在多管閑事,“但沈家主以後不必再費心,罄竹軒從不迎女客,一次已是例外。”
沈碧姝準備了一肚子的剖心之言皆斷在喉間,他說這一次是例外,自己本該是高興的,但為何看着那清冷如雪的眉眼,她卻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