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春狩之行,定在了三月上旬,正好是甯頌微生辰的當日。如初自那日從街上回來時,便有些病恹恹的,一直躺在床上好不利索。城内的郎中來了數趟,都隻不過開了幾幅補氣養身的藥。
如此模樣,是不能同甯頌微一起去春狩的,這一路舟車勞頓少說也要走上一日。而陸承也因腿部有疾,不便跟着禦駕前行,他本堅持要同去,在甯頌微的百般勸說和保證下才作罷。
因此将軍府上下,也就甯頌微一人帶着素筠和劉達二人,登上了去春狩的車馬。
金銮殿外,漢白玉欄杆搭成的高聳石階下,往常空曠遼闊的場地内,人山人海。禁衛軍整裝列隊,旌旗在春季朦胧的晨霧當中緩慢飄動,供宮妃貴眷們乘坐的車馬排列在右側,一個小黃門領着甯頌微三人來到一輛挂着妃色綢緞的官車前,躬着身子垂首道,“郡主,就是這一駕,按照規矩,您應當同靜婕妤共乘。”
甯頌微本還暗中歎服這一次春狩規模之宏大,左右相看時,聽到此話,黑眸轉向那個低眉順眼的小黃門,“按照什麼規矩?”
她口吻陰沉極是不悅,可宮中的小黃門哪個不是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也未見一絲慌張,不徐不疾地答道,“自然是陛下的規矩。”
這話答的實在是巧妙,縱然人人都知道蕭陽樾不過是個龍座上的傀儡罷了,但誰也不能明目張膽的違抗他的聖意,就連蕭宏都不可。
“本郡主明白了。”
“郡主,宮妃車架不可跟家仆,這一點雜家也按規矩提醒您一下。”小黃門說罷,便踩着小碎步離開。
劉達等到那小黃門離開後才緊張問,“郡主,要不還是稱病不去了?若是到了行宮還将您安排在……”餘下的話他盡數吞進了口中。
無需劉達提醒,她也知道他所擔心的是什麼。此次春狩随行的皆是朝中重臣及貴眷,蕭陽樾此舉無疑是在給她烙上了入宮為妃的烙印,不論是否選秀,在他們的眼中,她已是皇帝的女人。
何其無恥。
身後傳來鐵蹄悠緩靠近的聲音,一下一下很是散漫随意。甯頌微在馬車邊發怔,并未注意到,劉達以為是禁軍來提醒讓他離開的,忙回首去看,“蕭将軍?”他剛開口才發覺自己用錯了稱呼,在宣城時稱蕭霁為蕭将軍習慣了,此時竟脫口而出。
甯頌微聞聲回首,一片風拂過,撩起她的裙角和發尾,又掠過馬上男子眸底的晦暗漠然,他掃了一眼她身邊的馬車,“郡主怎麼站在這裡?”
“有人告訴我要坐這一輛。”她如實回答,眸光直白地仰首看着他,又似是在征詢他的意思。
蕭霁眉骨微沉,翻身下了馬,将馬交給了一旁的寒鋒,讓他先去隊伍前端等自己。接着便淡聲對甯頌微道,“你跟我來。”
甯頌微唇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也不扭捏,便跟着蕭霁在排列齊整的車馬隊伍當中穿行,直到走到一輛看起來尋常許多的馬車外,才停下步子,“這是蕭府的馬車,玉夫人也在上面。”
他話音剛落,玉夫人便推開車窗,笑吟吟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郡主,幾日未見,怎地清瘦了這麼多?”
“夫人就别取笑我了。”她苦笑一下,便是告訴玉夫人,近日長甯城裡的流言對她影響極大。
蕭霁長身玉立在甯頌微身邊,謙和有禮地向車上婦人道,“玉夫人,安排給郡主的車馬出了些問題,這一路,要叨擾您了。”
玉夫人眼睛一亮,很是熱情應允,“哪裡是叨擾,有郡主相伴一路何其榮幸。”
如此一來,甯頌微被安排在了玉夫人的車駕上,劉達負責駕車,素筠則跟在馬車邊上,倒是全部都安排得當了。
她坐進馬車内,隔着車簾同蕭霁道了謝,他隻勾唇淡笑而過,便向來時路走去。
“四郎今日本不該出現在這一邊的。”身後玉夫人的話意有所指。
甯頌微坐着身子,看向玉夫人,神情是恰如其分的不解。
玉夫人臉上的笑愈深,“他負責禦駕,本該守在金銮殿外等陛下出來,恐怕是特意來女眷車馬這一處來看你。”
她卻是冷哼了一下,态度不置可否,嘟哝了一句,“夫人怕是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