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亮日光融進她漆黑眼中那抹勉強的笑裡，“我想自己走回去。”

“這裡回去你要走多久知道嗎？”

甯頌微笑容不甚在意，“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總歸是能走回去的。”

“那我……”

她出口打斷他未說的話，“我想一個人想想。”

蕭霁眉宇之間又蘊起同方才一樣的不悅之色，給他鋒銳不羁的眉眼平添了一絲冷峻，“绯卿同你說了什麼？”

“她？”甯頌微心不在焉的回想了下方才绯卿說的那些事，“不過就是告訴我該找誰尋仇罷了。”

蕭霁望了她一陣，蓦然哂笑，“怎麼，不找我尋仇就想徹底斷清關系？”

“……”被他猜中了。

甯頌微自問她已經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但面對蕭霁，他好似總能一眼看穿她的那些心思，令她無所遁形。

蕭霁見她垂眸不語，抱臂斜倚在馬車邊上，口吻不減嘲諷，“所以本侯現在對郡主來說，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她垂着眼輕輕挑了挑遠山似的黛眉，視線從他蟒靴細滑的緞面一寸一寸上移，從闆正窄腰再到寬闊平肩，最後落上他下颌流暢利落的線條上時，眸光咻地收了回來。

心中暗自想到那個落花成雨下抱劍倚坐在廊下的黑發青年，他那時常穿黑色勁裝，緊緻服帖的衣裳勾勒出他腰身的飒沓線條，如今身上蟒袍固然尊貴雍容，但隻更讓他清冷了些，她更喜歡一身江湖意氣的穆清風。

甯頌微一偏頭，“沒有。”李昭她會另想辦法，既然已經知道當年明月樓通敵叛國，那蕭月婵手中或者蒼朝軍中，定有曾經能證明此事的證據。

面前姿态悠閑的男子怒極反笑，從嗓子眼裡逼出幾個字，“那真是遺憾。”帶她來見绯卿了解當年真相，原本是為了讓她脫離明月樓的掌控，因蕭霁知道，憑她如何僞裝，做一柄為人驅使的刀都不是她想要的。

但沒想到，反倒是讓她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蕭霁難掩氣惱，真想挖出這個女子的心來看看，到底長成什麼匪夷所思的樣子。

秋風和煦溫和，甯頌微擡眸瞟了一眼蕭霁，桃花眸垂下的眸光，波瀾不驚地落在她身上，“遺憾什麼？”此人也是怪異，被利用難道是好事？

“蒼朝送來國書，直言東朝帝位未定，此時不宜和親，已召了蕭月婵回去，早朝時，本侯自請攝政王，護送長公主回蒼朝。”

甯頌微眨了眨眼，“自請？”

蕭霁阖眼點頭，一下一下，緩慢悠然，“郡主急着和本侯撇清關系，應當也不會在乎本侯與長公主之間友人相惜的情分吧。”

笑話。

甯頌微輕嗤，手指勾着扇柄轉悠，幹笑兩聲，“人生在世，誰沒幾個知己，不過，聽聞鹭江以南繁花似錦，景色雅緻，本郡主也早有打算去看看，可礙于身份不能私入蒼朝領土，若是……”

蕭霁挑眉，“……若是本侯将郡主一起捎帶上？”

她忙不疊點頭。

“那本侯能有什麼好處？”

甯頌微輕咬下唇，好一番掙紮之後，露出割肉出讓一般的神色，“你不是想要你曾經的身契嗎？從蒼朝回來之後，我就給你。”

蕭霁神色幾不可查的一顫，嗓音沉了幾分，“你如何得知的？”

她莞爾，“猜的。”

出乎甯頌微意料的是，蕭霁冷冷一笑，轉身躍上馬車，居高臨下睥睨望着站在地面上的她，“若本侯真想要，有的是籌碼同你交換，”他頓了頓，眸梢上帶了玩味興緻的笑，“郡主有多想去蒼朝，就看有多少誠意了，本侯會在府中恭候郡主大駕。”

說罷，他掀開彎身進了馬車，刀影不知從哪個牆頭驟然冒出來，落在車轅上，笑嘻嘻地同甯頌微打了個招呼，“郡主金安，郡主告辭。”

馬車揚長而去，甯頌微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湧現的惱怒，蕭霁定然已想到她要想方設法從蒼朝那裡拿到明月樓通敵叛國的證據，正好借此向她拿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