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問一件事。”甯頌微駐足在绯卿的幾步外,她對這個女子仍是有提防之心的,“當年指使你刺殺我父親的人,是肅州王嗎?”
绯卿背對着她,良久,才輕聲道,“是,也不是。”
“那即是說,還有其他人也參與其中。”
绯卿點頭,轉過身來平靜了許多,眉眼之間,平添了冷媚之色,“郡主有耐心聽我解釋這其中的前因後果嗎?”
甯頌微默然靜立着,在绯卿看來,這便是在等她說了,她不以為意的笑,一笑間,連春天裡最豔麗的牡丹都能失了顔色,“當年,皇子争儲明争暗鬥,朝堂上黨派林立,終于蕭宏起兵逼宮,甯相平叛,扶持幼帝,為保江山安穩才分封各皇子于封地,這些諸侯本也無心再陷入朝堂之争,可甯相卻視他們為眼中釘,所以,又在數年後,提議削藩。”
她頓了頓,冷笑一聲,“說到底,是甯相舍不得自己手上的權柄。”
甯頌微眉心微蹙,绯卿看到了,“怎麼,不信自己父親是個貪戀權位之人?他不是唯一一個,削藩一事定下後,肅嶽二州便是怨氣最大的,這時,朝中有人遞來密信,要與二王聯手,除掉甯相。”
“你是說,肅州嶽州被人當棋子使了?”
绯卿思索片刻,“不算,後來出兵讨伐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而肅嶽二州想要的,如今已然得到,你可還記得,質子入都之時,唯有這兩州沒送質子來。大軍讨伐肅嶽二州之時,其實一直有人從軍中暗自遞出大軍動向來。二王被擒本就是計劃當中的事,為的就是讓朝廷放下警惕,保二王血脈,趁着蕭宏起兵時自立為朝。”
甯頌微垂眸,“所以,幽州也參與在其中。”
“你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在為自己找不得不恨蕭霁的理由。”绯卿一眼看穿了甯頌微的心思,“不過叫你失望了,蕭宏未參與其中,隻是他早就在尋機謀反,正好借了我們的東風罷了。”
暖風吹入這一處窗明幾淨的後堂,她擡眸望向窗外,想起方才蕭霁那淡然冷情的眉眼。
“對了,那時大軍不得不駐留南境兩年,其實也是朝中有人向宣明帝進旨,為的就是拖住陸承和穆清風,好讓一切布置不被察覺暗中完成。”
拖住穆清風?方才绯卿說的那些内容,甯頌微聽過後,隻想到蕭霁,隻有他,才是那時唯一一個既在朝廷後來又在大軍當中的人。可绯卿這句話,卻讓她心中動搖了,既然想拖住的不止有陸承,那既是說明,那人也在提防穆清風。
绯卿看甯頌微神色若有所思,心中知道她已看到了在這一系列前因後果當中,那個隐藏在後面,卻無不相關的人,“不如告訴你,早在大軍出征後不久,朝中就已有人得知了穆清風就是蕭霁。”
甯頌微心神俱震,蓦然擡眸,明月樓?!徐冉……李琛!
绯卿這才滿意一笑,“看來你猜到了。那人本想經由你得到甯相的支持,若甯相不是那樣貪戀權位,一心隻站在那愚鈍無能的太子身邊,興許,還能保得一命,而這天下,如今也不是這樣的局勢。”
“甯頌微,你眼中尊敬和藹的父親,在我們眼中,是個不擇手段的權臣。他所作之事,雖說無愧于百姓,但招緻諸多仇人,落得這個下場,實在是意料之中。”
甯頌微臉色蒼白,嘴唇也漸漸失色,“還有一事。”
“你問吧。”
“刺殺一事非同小可,為何派你來,要知道……”她說了一半,蹙眉抿起唇,“你是肅州王的人,又容貌出衆,不怕期間出了岔子嗎?”
绯卿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想見見自己的父親。還有,想殺了甯相,替另一個人報仇。”
“報仇?”
她默默點頭。
甯頌微追問,“報什麼仇?”
绯卿垂眸淡笑,轉過身去,“我該說的都說完了,餘下的不該說就算你如何威脅我,我都不會說,我答應過蕭霁。”
事已至此,甯頌微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看着日影下這一抹寂寥的紅,曾經她有想過要殺了绯卿的,可現在,她卻有幾分惘然。一報還一報,為什麼承擔仇恨和苦果的,都是後來人。
“若想殺我,現在可以動手,我不會還手。”绯卿語氣很釋然,沒有絲毫喜怒,“但我有一件事相求。”
“何事?”雖不想殺她,但甯頌微還是好奇能叫绯卿求她的,會是什麼事,有什麼她能做的?
“對蕭霁好一點。”她輕歎了口氣,苦笑道,“雖然你已忘記了往事,但我現在可以解釋給你,當初蕭霁不願将我的所在告訴你,并非是因為我是他妹妹,實際上,他根本不認我這個妹妹,之所以不告訴你,隻因他知曉這些來龍去脈,不希望你參與其中,隻是想自己捉到那人替你完成複仇。你千方百計要找一個恨他的理由,其實根本就不存在那種東西,從幼時,你來幽州第一眼見到兄長時,就很喜歡他。”
甯頌微身形僵滞,腦中将那封爛熟于心的信件仔細想了一遍,其中并沒有發現曾提到過她幼時就與蕭霁相識。
“那時我就很羨慕你,能和兄長一起在王廷裡肆無忌憚的爬高上低,那半年裡他整日裡去哪裡都帶着你,就算最後……我隻能躲在陰暗的冷宮當中,等待你們偶爾帶來的一絲照看。”回憶起從前這些往事,绯卿語氣溫柔了些,卻更悲傷了許多,“郡主,我言盡于此,望你好自為之。”
走出驿站大門,馬車停在對面牆下,甯頌微随着蕭霁走到馬車邊上,卻不準備登上馬車,她伸手扯了下蕭霁的衣袖,他揚起眉峰無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