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穿行的夜風吹得人發暈,穆檀眉攏了攏領口,緊盯着前方不遠處那道步伐散漫的身影。
白喑沒有刻意拉開距離,甚至像在等她追上前去。
今日之前,輔國将軍府沒有告知給她的,兩方仍在頻頻暗通密信的隐秘,白喑卻似乎是想讓她知悉。
這份明顯有悖于利益相關,親疏遠近的主動态度,讓她感到陌生。
穆檀眉思忖一二,步速不禁放緩了些許,就這一錯眼的功夫,她險些錯過遊廊燈下的一人。
司延槿還是方才席間的青衣,眼眸沉靜地等在前側。
穆檀眉稍有怔忪,再想起不遠處的身影,放眼望去卻隻得看見白喑模糊的衣影了。
也罷。
她放棄權衡,心裡歎氣,還是等她琢磨出一點眉目,再去跟白喑試探為好。
探知别人的秘密,也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情。
知道太多,容易把自己折進去……
“怎麼在這裡等我?”
穆檀眉交握着左右手,自個兒兩邊捏了捏,很快發冷的指尖開始有了回溫的迹象。
她難免瞥了一眼身邊人的手指。
不知是他本就膚白,還是也挨了凍,修長的手指很顯蒼白。
“怪冷的。”
司延槿閉起的嘴微微一動,像是抿去了笑容,“我多穿了一件單衣,比昨日防風,你不必擔心。”
單衣?
穆檀眉沒忍住笑出聲,“你當這是在貢院呢?除了科考時防止舞弊,我可未曾聽說過,有誰靠多穿幾層單衣禦寒的。”
司延槿眼睫慌亂地抖動了下,跟着彎起唇角。
“隻有我了。”
穆檀眉聽他沒否認,心裡訝異他竟然當真如此,轉念一想,不禁倒吸氣問:“難不成你是為了讓身體适應,平日也這樣穿?”
時人為了舉試,尤其會試這等春寒料峭的時節,會在下場的幾個日夜裡,通過疊穿單衣,盡可能的避免失溫染病。
十年寒窗,至此地步僅剩臨門一腳。
怎可在區區體膚之疾上毀于一旦?
盡管如此,每科春闱因受寒氣侵體,突染惡疾的舉子們依然不乏其數,隻得靠強打精神,透支身體尋求功成。
像司延槿這樣看似合理,實則極端的作法,她簡直是聞所未聞。
司延槿略一颌首,悄然把話轉開了,“今日在鴻胪寺卿府上,可有遇到什麼難處?”
穆檀眉忙了這一整日,還未有空閑與人提起複盤此事。
她怔了下,點點頭道:“多謝關心,陸家與羅家都好,我在陸大人書房幸而得見了陶小國舅,亦是一位出挑人物。”
司延槿聽她大事化小,但見穆檀眉神情輕松,猜到不論過程,結果應該在她掌控之内,并沒逞強作假,就不再多言贅問。
“陶小國舅待你尚能平心靜氣,想來神機營中的意外,他仍有蒙蔽,所知不全。”
見他一語點中重點,穆檀眉也是道:“這幾日因要上心李少将軍的傷勢,我難免視角受限,立場過深,對陶小國舅有所偏見,如今親眼見過,确實生出不少疑問。”
她思量道:“陶家如今明牌綁在二皇子一系上,在皇帝病前病後,都是陶家人明裡暗裡替二皇子走動拉攏。
“依照從前二皇子及宣雲公主的行事作風來看,陶家人鞍前馬下,積極牽頭不足為怪,連神機營中逼人尚主,都顯得合情合理,隻是操之過急,誤惹事端而已。”
司延槿贊同道:“二皇子本不是中宮所出,能夠子憑母貴,其中陶家人做為後黨,願意投靠支持才是關鍵。”
“正是。”
穆檀眉微微蹙起眉,“那日我聽了李少将軍的闡述,在他口中的陶家人,就像是一個手段粗糙,智謀平平,甚至有些瞻前顧後,束手束腳的替罪羊形象。
“與二皇子一系,曆來哪怕不逞威勢,仍能計逼于人的印象,簡直是背道而馳。”
“如若能證明二皇子的強硬作風,大有水分,甚至這風聲不全為二皇子本尊能掌控……”
司延槿頓了頓,忽然道:“不知是哪位皇子如此有本事。”
将這皇宮之内,兄弟阋牆的把戲,施展得如臂使指,不顯山不露水就将二皇子推上了林間枝頭。
更不利的是,因着當今聖上瑾帝,對膝下皇嗣始終若即若離,并不能稱為親近,且儲君未立,更無人分王之故。
除了最為年長,名聲稍大的二,三兩位皇子,她對其餘的皇嗣所知寥寥。
這樣的手筆,若當真是一向溫和恭儉之名的三皇子所布,甚至稱得上是一件好事。
可若是有人異軍突起……
司延槿突然腳步一頓,似是稍有遲疑,才問起她:“神機營出事之時,可是那位越國公府的——”
穆檀眉擡頭打斷他,“誰說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