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輻射全盤的手筆,怕是要大量的輸送人力物力。
穆檀眉悄悄揚眉,想起他口中的那“萬數家資”,心裡琢磨也不知得一氣兒撒出去多少。
不過也用不着她操心,總歸是很難撒完的。
司延槿還未說完,“等京城人手蟄伏安穩,你若需遣用,直接調派就是,不用與我過問。”
穆檀眉訝然,臉上帶了點笑模樣,“這麼大方?就給我白用?”
司延槿的眉眼柔和了些,“若有不足,也不必問我,你盡可做主。”
這下穆檀眉是真有些意外了,她認真道了聲謝,“過兩日,輔國将軍府應會傳來音訊,由丁右侍郎推舉我進學國子監。”
司延槿眼裡笑意一深,“确是好事,丁淳亭是你的座師,由他舉薦,名正言順,尤其謝隆文如今已然回京複寵,至少明面上,你與他師生二人一脈相承,進入監學能省去不少麻煩。”
穆檀眉心知他這是實話。
憑她的身世身份,看似得天獨厚,是學子中的獨一份,可實則屬于空中樓閣,看着鮮亮矚目,内裡卻是實打實的空架子。
以曆來監學學子的出身層次,不用來推,隻需吹一口氣,就足夠摧折她轟然倒塌了。
如果能有謝大學士師生兩個保駕護航,她就能多一道護身符。
“你别擔心,等年關一過,春闱轉眼即至,滿打滿算你在國子監也不過待上幾月罷了。”司延槿心細道。
穆檀眉聽他說得笃定,不免笑道:“你怎麼就算準我能一舉得中?”
她心情明顯很好,司延槿就抿了抿嘴,“因為你能,你總是能,就算再考十次,你照樣能夠取中。”
不管他怎麼就信以為真,但穆檀眉确實有點受用。
她笑了一會兒,不忘關懷他一句,“這麼說來,接下來這一科竟是咱們頭次同場競争了,坦白說,我對此期待已久。”
司延槿看着她笑吟吟的眼睛,停頓兩息。
“我也是。”
追出來時穆檀眉還心情平平,中途被這麼胡亂打岔一通,原本的打算雖已泡湯,整個人倒是輕松起來。
兩人在樹下站了半日,等實在覺得更深露重,才慢慢踱步回了院子。
司延槿不遠不近的在正院外,看着伏月妥帖地将穆檀眉迎了進去,閉緊院門,這才折身返回遊廊。
遠處錦服的白喑不知何時去而複返,斜着身倚坐在憑欄上。
“怎麼才來?”
他挑眉,“還沒獻夠殷勤?”
司延槿淡淡看他一眼,沒有停下的意思。
白喑哼笑一聲,盯着他背影蓦地道:“我道為何每每她欲找我,總是沒了下文,若非親眼目睹,誰能想到居然是被人處心積慮給截走了!”
“有勞白兄聽了半日牆角。”
司延槿笑容淡淡,并不在意。
白喑額前微卷的黑發,被夜露打上了一層潮氣,半天凝成一滴順着鼻梁滑落下去。
他用手背一擦,打濕的額發就貼在面頰上。
“倒是司解元比我印象中的要不體面。”
“比白兄在席間的臆造體面就是了。”司延槿眸色冷淡地掃過他,“不過有一句話,白兄卻也沒有說錯——”
“我對她确實是用盡心思,方才也一樣,若非白兄打攪,我定能将她哄得更好。”
白喑沒想到對方居然不僅不覺羞恥,甚至還樂享其中地順勢認了,原本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間陰沉下來。
“司解元不愧是解元,連做小伏低,獻媚倒貼的手段都用得比旁人熟練。”
他譏诮地笑了笑,“不過你慌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對穆檀眉有過肖想了。”
司延槿眼神冷靜。
“就當我好心囑咐一句。”白喑并無表情地道:“你倘若别有用心,妄圖算計利用,必然瞞不過她的眼睛;可你若真是知慕少艾,有心求娶,勸你趁早歇了這心思。”
“你很了解?”司延槿眉眼冷然。
白喑從憑欄上懶散地直起腰,皮笑肉不笑地扯動嘴角,“不消提起那勞什子國公孫,隻說今科的春闱這一點。”
他忍不住幸災樂禍道:“你與她皆要下場一試,難免要互相踩頭,分個高下,若是得中一甲,往後更要館選授官,與仕途一道息息相應。
“你如今尚能低頭哄她,日後同朝為官,明争暗鬥,還能次次低頭?”
白喑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捏,同情地笑彎了眼。
“你猜屆時,她還會不會吃你這一套假作可憐?”
好話說盡,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司延槿那張線條清晰,眉目冷然的臉上肆意搜尋着情緒,好半晌才大失所望地,愉悅地作揖笑别。
“我還要回房喂鳥兒,就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