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奶奶心裡高興,從卧房端了半碗豬油渣出來,讓阿翠去門口菜地拔一顆白菜,洗洗煮湯,将豬油渣倒進去。
油渣落水片刻,湯面上就飄起了一粒粒剔透發亮的油珠子。
平時隻有一甑子玉米面蒸飯、一鍋老酸菜煮紅豆,一菜一飯就是一頓。
今天加餐,多了個豬油渣白菜湯。
白菜與豬油渣在湯水裡上下翻騰,香氣撲鼻,阿翠喉頭不禁滾了滾,從鹽罐子裡撮幾粒粗鹽撒進去,裝碗上桌。
飯桌上,司楊看了看春錦,她一如既往,準備先為小芽兒盛飯夾菜,讓小芽兒自己吃着,再回頭給趙小寶喂飯。
不等春錦安頓好小芽兒,司楊已經拿起了筷子,胡亂從白菜湯裡撈出幾塊已經煮軟的豬油渣,一股腦放在春錦碗裡。
趙家其餘幾人筷子頓了頓,眼神齊齊掃向司楊。
原本生活都無法自理的傻子,一朝恢複神智,動作能如此迅敏?
司楊假裝無事發生,就當他看春錦給小芽兒夾菜依葫蘆畫瓢了。
他也想裝得更呆一點,但眼下時機不對。
豬油渣本來就沒多少,每個人嘴裡分不到兩塊,十天半個月沾不上葷腥,家裡大大小小聞着這豬油香兩眼放光,迫不及待撈起來往嘴裡塞,如惡狗撲食。
要是等春錦伺候好他和小芽兒,估計湯都喝不上一口。
春錦看看碗裡的豬油渣,又看看司楊,“小寶真聰明!”
“……”司楊不知道傻子剛恢複正常該是什麼樣,索性揚起臉呵呵笑兩聲。
“來,小寶,跟我學,這樣拿筷子,碗這樣端,小心燙,吹一吹,往嘴裡扒…”春錦耐性極好,聲音輕柔,仔細教司楊吃飯。
司楊隻能假裝笨拙地配合她。
一頓飯吃完,給司楊累夠嗆。
一頓飯功夫,趙小寶變聰明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村。
大爺爺二爺爺與趙爺爺是親兄弟,分家另過後住得也不遠,兩家人聞訊便趕了過來,要親眼看看。
大爺爺二爺爺等人,帶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圍着司楊,趙三壯和趙大壯就開始逗弄司楊。
給司楊發指令,讓司楊蹲下去又站起來,拿起半個土豆教司楊認物,揚手往門外一丢,讓司楊去把洋芋撿回來。
司楊急于徹底恢複正常,一開始乖乖地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直到趙三壯把土豆丢出去讓他撿回來,他看着門外沾泥的半個土豆,越想越不對味兒。
這倆老六,是把他當狗訓了,還在親戚朋友面前表演。
他絕對不可能去撿那半個土豆的!
他剛恢複心智,聽不懂話不是很正常?
司楊不再配合,趙三壯還有點急眼,一遍遍催促。
趙大壯攔他,“小寶剛有神智,反應慢了些,你别吓着他。”
春錦在一旁洗碗,全看在眼裡,說:“大伯說得對,不要着急,這些東西我會慢慢教給小寶,小寶總有一天會好的!”
她看着司楊,眼睛亮晶晶的。
大爺爺家的二兒子不鹹不淡,“看上去也沒聰明多少,現在還算不得數。”
春錦咬咬牙沒有說話,對方是二堂伯,頂撞了平白讓人找話說。
司楊看了看春錦,挪到她身邊,伸手進洗碗盆,學春錦一下一下洗着碗。
春錦喜上眉梢,“看吧!我們家小寶多機靈!以後小寶指定不比任何人差!”
碗洗得差不多,司楊從旁邊桶裡撈起幹淨的水,往自己身上撒了些,“洗……要洗……”
他太想洗澡了,但應該沒人教過他洗澡這個詞,直接清晰表達未免太過突兀。
不管是誰,來個人懂起他的意思。
李氏嘁笑一聲,“怎麼變聰明了還一副傻樣兒?”
花枝臉往下垮,“人趙小寶剛恢複正常就知道要洗澡,有的正常人幾十歲了,屎還拉在褲|裆裡。”
“你!……”李氏臉漲成了豬肝色。
過年的時候串門吃得雜,她沒節制吃壞了肚子,一個沒憋住,竄了一褲|裆。
春錦斜了李氏一眼,制止司楊往身上澆水的舉動,“小寶想洗身上是不是?”
司楊點點頭,“要洗,洗身上。”
春錦給他擦手,“小寶先别急好不好?不要把衣裳弄濕了,涼水不可以洗澡,等會兒燒水給你洗好不好?”
“好。”
司楊演着演着失去耐性,應該差不多了,隻要少說話,不顯得太過機敏,應該沒人會覺得奇怪。
竈上一直燒着洗腳水,春錦收好碗筷,給小芽兒洗幹淨安頓了睡下,才回頭打整司楊。
将水都倒在木盆裡,又盛滿燒着,木盆摻上涼水,準備給司楊洗澡。
春錦把竈屋的門關嚴實,竈膛裡木柴燃燒後的火炭往外扒,整個竈屋都暖烘烘的,便去解司楊的腰帶。
司楊下意識按住腰帶,春錦皺眉看他,“小寶乖,松手,脫衣服洗澡,等下水涼了。”
司楊:“……”
他現在才九歲,還是個剛恢複心智的傻子,春錦肯定不放心讓他自己一個人洗澡。
看春錦這熟練度,從小到大應該沒少幹這活兒。
春錦倒是坦蕩,畢竟在春錦眼裡,他就是個小屁孩兒。
司楊頓了頓,開始撒潑打滾,逼着春錦出去。
反正他今天早上還是個傻子,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應該都不算奇怪。
春錦哄不好耍賴的司楊,隻能在門外守着,隔着門闆絮絮叨叨,交代司楊該怎麼洗澡,衣服要怎麼脫,脫下來要放在哪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