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宵朝着李安饒眨了下一隻眼,左頰上的小痣在月色下蝴蝶似的扇動了一下。她從背後衣服裡拔出一根樹枝,搭在弓弦上,破空而發,帶着摧枯拉朽的氣勢,精準命中了邪像的右眼,緊接着又一箭紮穿了左眼。
巨大的邪像四分五裂、轟然倒塌。
謝宵跳下高牆,把霁青色的長弓繞在手腕上轉着玩,白光一閃收進了身體裡。
一隻手伸到李安饒面前,笑道:“你剛才的丢人樣我可都看見了啊。”
“……”李安饒把手重重拍到謝宵手上,謝宵晃了一下又很快穩住,用力把李安饒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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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傍晚約定的計劃,他們三個兵分三路。李安饒直擊正門,謝宵去後院探查,季煜埋在外面随時準備接應。
後院裡多是負責打掃維護廟宇的仆役,謝宵本想直接施個酣睡咒,卻怎麼也施不出來,隻能挨個房間貓進去,一邊在心裡賠罪一邊把人敲暈。正當謝宵在後院把能敲暈的人全敲了一遍,上下搜了個底朝天的時候,被一雙床頭上的虎頭鞋吸引了注意。
這是一個沒人住的房間,木桌被褥上已經落了一層薄灰,櫃子裡放着幾件單薄的素衣,以前似乎住的是一位老嬷嬷,也不知是搬走了還是……
虎頭鞋樣式可愛,小老虎的眼睛呆呆巧巧的,針腳細密做工精巧,就是似乎很有些年頭,布料都已經褪色了,本來該是紅豔豔的虎頭已經變成了粉豔豔。
這樣小孩子穿的東西出現在一個老嬷嬷的房間裡很是奇怪,屋裡也沒有其他小孩子的玩具衣服,隻有這一雙虎頭鞋。謝宵覺得可疑,還沒等她再多考量,便聽到了前院傳來的不同尋常的聲響,于是把這一雙小鞋塞進了自己的袖裡,急匆匆趕到李安饒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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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要攻擊眼睛的?”李安饒問道。
謝宵哈哈一笑,回道:“瞎猜的,人的弱點在眼睛,塑像約莫也不例外。隻不過……”
謝宵走上前從地上撿起幾片殘缺的碎片,拼成了一個空心的球狀物體,仿佛寒風襲來一般,眼中褪去溫度凍結成一片冰湖,冷然道:“我實在沒想到他們竟敢如此大膽。”
起先的謝宵還隻以為神像的作用是僞裝成神明,山上的這座是為了接受萬千信衆的信仰與參拜,竊取神明的“生”之權力;破廟的那座是為了提煉亡故修士血脈中的靈力,竊取神明的“死”之權力。
一生一死,足以在衛國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造出世間最強的怪物。
但是既然是被神明遺棄之地,仿冒的僞神又如何能代行神明之職呢?這兩座神像并非是要在衛國造出一個虛假的神明,反而,是為了蒙蔽真正的神明。
看似閉上雙眼的神像并非是真的“閉眼”,而是為了掩蓋空蕩的眼洞。這座神祖大人的塑像,被人活生生挖去了眼珠。
自古以來,幾乎所有降生在衛國的孩子都是普通人,父母一方是外來的修士,才有微乎其微的概率擁有靈力。而對于世代生活在衛國的人,他們就像被世界排擠在外一樣,永遠窺不見仙門的道路,即使背井離鄉也會收到别國人的排擠。
所以挖去神像之眼,意在解除神祖對這片土地的封禁。兩座神像一金一玉,金象征俗世,玉象征神世,二者皆不可視,就構成了逃脫天地規律的陣法,成為獨立運行的空間。
以信衆們的信仰為根,修士們的鮮血為源,開出世間最慘烈最瘋狂的花朵。
李安饒抱手而立,皺眉道:“我們走吧,還有下一座廟要拆呢。”
謝宵點頭,回道:“等我看個東西。”說完踏着步子,幾步走出殿門來到偏殿門口。此時邪像已毀,這片空間恢複正常,謝宵直接拿起圓月灌入靈力,一劍劈開了緊鎖的門扉。
那塊紅布依然挂在案台後,在夜色下看,顯得鮮紅的詭異,像髒腑血肉的顔色。謝宵伸出手,感受到了一個極其堅固的封印,隐隐透着尖銳的攻擊性,如果要強行打開的話,恐怕隻會反噬己身。
謝宵突然福至心靈,拿出袖中的虎頭鞋,在老虎的兩隻耳朵上,看到了兩個用淡色絲線繡的兩個小字——雲風。
這兩個字也不一定是人名,可能隻是美好期許吉祥祝願之類的,更不一定是開啟封印的鑰匙,但謝宵莫名地覺得,能打開眼前神秘空間的,一定是這兩個字。
謝宵提起手指,在空氣裡一筆一劃地用靈力寫出了這兩個字。字體本身綻放出陣陣白光,整座案台帶着背後的牆體都虛化了,一團紅黑色的巨大光暈在原本紅布背後的位置出現。謝宵把手伸了進去,拿出了一個小巧的塑像。
與預想中血腥黑暗的場景不一樣,這個塑像還挺……可愛的。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扶着膝蓋乖乖坐着,黑色瞳仁明又亮,像是父母為寶貝疙瘩請老師傅來做的像,眉眼彎彎讨喜地沖着來人傻笑着。
不過太可愛了也是一件很滲人的事,正好李安饒把頭伸到自己肩膀上打量這台像,于是謝宵直截了當把塑像往她懷裡一塞,道:“你拿着給你拿着。”
李安饒哼了一聲沒說話,她拿起塑像轉來轉去細細觀察,翻到底座的時候,在下面看到了兩行細微的小字。
“謝明心!謝明心!”李安饒焦急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