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潮濕沉悶,濃黑的烏雲如有實質重重壓下來。狂風大作,周圍樹木的光秃枝丫如手般蜷縮伸展地揮舞。
沒有花草,沒有樹葉,沒有水源和動物。
唯有不斷延展的長道和分叉路。
少女緩慢前行。衣裳布滿泥土髒污且破破爛爛,挂在她纖細瘦弱的身上襯着她漂亮的臉蛋,有一種超出正常文明的落魄美感。
好看吧?另類吧?剛才從深坑裡爬出來時被砂礫岩石刮蹭的。
褚音不知道怎麼到了這個鬼地方的。前一瞬還以最年輕指揮官的身份帶着星際部隊戰鬥,下一秒再睜眼就是個深深的大土坑。
那時候她以為是敵方艦隊設的陷阱,後來才發現,大意了。
土坑是真·土坑,四周緊實至極手指頭都很難摳進去,尤其難爬。如果不是土中混雜了露出些微尖角的砂石,她現在估計還留裡頭。
褚音發現這個地方有點不太對勁。
譬如現在,蜿蜒漫長的平地突兀現出帶棚賣吃食的小店。她之前在這個地方兜兜轉轉的根本沒這個東西,這回正走着路,眨個眼的功夫就出現了。
店内有個三尺見方的池子上立着寸高的小假山,山上不停汩汩冒出清澈的水。店主做的食物散發着陣陣誘人香氣,勾得她肚子叽裡咕噜一陣亂叫。
褚音決定面無表情經過。
“哎,小丫頭。你,對,就是你。過來吃碗面吧。”好心的店主朝她招手,笑容很和善。瘸了一條腿的那邊用手撐着桌面,另一手朝她不停揚着,“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再趕路。”
褚音囊中羞澀。現在的她一窮二白,除了一個可以儲物的法器墨玉手镯套在腕上,再無其他。且手镯裡面空得見底,除了一張紙外再無其他,連套換洗的衣裳都沒有。
她禮貌婉拒店主好意。搭眼間發現店主沒有影子,不由腳步微頓。
店主卻以為她的駐足是改變了主意,善意笑着,“沒事,不要錢。”
他隻有一條腿,單腳跳着拿抹布擦幹淨一張靠外的桌子,“誰家還沒遇到過難事。小孩子家家的獨自在外太不容易了,來吃就行,不要你錢。”
褚音猶豫着。
按理說應該立刻離開。
但這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隻這詭異攤子看上去能套出點話來。為今之計還是了解現實狀況比較重要。
左思右想後謝過店主坐下來。
不一會兒飯食端上。不同于剛才别桌那碗帶葷。她這碗是素面摻雜着不知名的菜葉,在寡淡的湯裡散發着真正食物的味道。
“你來這兒做什麼?”店主憨厚的面龐現出慈眉善目的微笑,“荒村野地的可不适合你們小姑娘家閑逛。有機會趕緊走吧。”
褚音說着來空甯寺找同伴的,又問店主可知這寺在哪兒,以及現在的年代和日期。
從店主口中說出的是她完全沒聽說過的年代。至于寺廟位置,他沒提,褚音就暫時沒再多問。
現在正值中午。
雖然天氣不好,雖然坐在棚内,她依然在地上投下了微淡的影子。而店主忙裡忙外的,就算走到了棚子外頭,依然沒有影子。
褚音默默收回視線。
陸續有客人進店。她主動拿起抹布擦桌子,幫忙招呼客人們。
褚音刻意不去看他們腳下,垂下眼簾熱情招待,接過他們飯後遞上的不知道來路的各樣種子、骨頭和小塊毛皮,悄悄捏摸後估量着這些東西是哪些動植物上的,又交給店主。
店主很高興地收下,顯然很滿意自己收到的易物食資。
等到天色黑到隻能看見五米外的模糊樹影,店主準備收攤。現在剩下的活就是打掃地面和收拾碗筷了。
地拖到一半的時候開始下雨,等收攤的時候雨已經很大。
天已經黑透。
幸好月光皎潔照亮了路途,不然這麼大的雨恐怕會天地全黑。
褚音見店主收攤要走,再次問了句:“請問你知道空甯寺怎麼走嗎?”
她醒來後在這個地方繞來繞去,是因為儲物法器裡的紙上寫着,到空甯寺與其他人彙合。為此她在周圍盤旋很久,苦于找不到地方。
現在的她沒有記憶,沒有路引,沒有身份證明。無論如何先按照紙上所寫找到同伴再說。
說着話的時候,褚音下意識摸向腕間。那兒熱熱的灼痛着,攪得她有些心煩。
店主不太敢看她腕間,壓低順眼道了句“知道”。
褚音動作一頓。
之前他是避開這個話題的。如今卻肯說了。看來下午的活兒沒白幹。
店主給指了路,又道:“聽說寺裡有人在尋個很重要的東西,你過去看看權當避雨也好。”
所說地點是褚音白天曾經路過的地方。
中午經過時并沒這個寺廟。但這樣一個下午過後,她甚至覺得平地突然冒出來個偌大的寺廟也沒什麼不對勁的了。
雨越來越大,道路愈發泥濘,這樣下去晚些估計都走不動路。立刻冒雨過去好過幹等着。
褚音剛剛沖出棚子。
店主叫了聲,“你等等。”從背筐裡翻騰半天,找出一塊大小合适的,“披着它吧。”
是塊黑灰紋的毛皮,一尺多見方。褚音謝過後頭上頂着一路狂奔。吃過飯有了力氣,跑步速度快了不少。
六七步後一回頭,棚子和好心店主都不見了。那兒隻有空蕩蕩的地面和張牙舞爪的幹枯樹木,沒有池子也沒有小假山。
大雨滂沱。
明明大小堪堪隻可以遮住頭頂的毛皮卻像是有遮天蔽日的本領,竟是讓她身上一點水都沒沾到。而且越往前走毛皮越輕,一開始像是在頭上放着厚重木質托盤,等到“空甯寺”的匾額出現在視野的時候,已經隻剩下薄如蟬翼的重量。
走到寺門口站在屋檐下,它忽而伸展變作一件男式布衣長衫。褚音穿上,大小合适。
寺廟從裡面上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