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有點超出四歲小團子的知識範疇,努力想想還是乖乖搖頭,“球球不知道。”
“是‘蟪蛄不知春秋’。”樓客看着沉下去的太陽,聖山感覺不到任何人間的溫度,隻有千年不化的荒冷孤寂。
“夏天的蟲子無法與之談論冬天的冰雪,寒蟬春生夏死或是夏生秋死,也不知春來秋至。”
“可我們蟲族壽命很長呀,足足三百年!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個秋冬!我下午才吃了父後做的桂花糕!”小團子舉手反駁。
樓客:“…………”
“吐出來!”樓客趕忙把兒子拎起來晃晃,樓璆暈頭轉向,伸出一根小手指,“哥哥提前給了解毒藥片……”
“呼——”虛驚一場。
“你還真敢。”樓客哭笑不得,知道可能不能吃還吃,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傻。
小團子怼手指,委屈巴巴,“可是不吃的話,父後會傷心诶,球球不想父後不開心。”
十幾年前,對自己的廚藝還沒有一個清晰認識的微生塵還在不死心地屢敗屢戰,不想愛人/雌父失落的樓客以及兩隻大崽都舍命陪君子,吃飯之前先吃藥。
得,現在第三隻小崽也加入大部隊了。
樓客無奈,還能咋辦,兒子心疼雌父呢。
将被自己晃得還在暈乎乎的崽揉進懷裡,樓客繼續向他解釋:“我們……最初離開故土,來到宇宙,見識到宇宙的廣博,也意識到自己的微渺。在億萬星辰間,我們就像夏蟲與蟪蛄,朝生暮死,不堪一擊。”
“可我們現在是第二!”球球小朋友高高昂起小腦袋,豎起兩根手指頭!
經曆過被忽視嘲弄,也受到過排擠打壓,明槍暗箭,也接到過其他種族或者出于看戲,或是利益的援手以及結盟。
跌跌撞撞走了許多年。
五千年多後,星際無數文明,種族,國家中,蟲族帝國序列第二。像突破了命運桎梏的蜉蝣,終于有了自己的天地。
緊随其後的,是人類聯邦。
這兩個國度強大起來的速度讓星際所有存在都膽戰心驚。
“是的,我們現在,很強大,”樓客笑着親親兒子的額頭,眼神悲憫,“而這裡,我們的腳下,聖山,是祖先最初降臨的苦寒貧瘠之地。”
“一切開始的地方。”
小樓璆睜大了眼睛,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o。樓客手癢,伸手一捏,又被他捏成一隻小鴨子,小團子氣呼呼地雙手拍開君父的手,卻因為力氣太小反而像撒嬌。
“所以啊,球球,皇族的一切重大典禮,一定在這裡舉行。”
“我們飛過那四十九公裡,是祖先踟蹰而行的四千九百年,是對曾經祖先無力守護故土,又與同族同室操戈,而終被懲戒的記憶。”
“遺忘曆史與過去者,不會擁有未來。背棄根源與信仰者,不配擁有新生。
即使那過往是痛苦的,髒污的,難堪的;即使那源頭被質疑,被遺忘,被阻擋。”
“至于其他的,等你再長大一點,有勇氣與能力去擔負起這個國家的未來時,父皇再告訴你吧。”
——
所有蟲族收攏翅翼降落在山腳下,肅穆而虔誠。
樓璆歲徊落在了所有蟲前方。
聖山一千五百米高,隻有一條山路崎岖着蜿蜒而上,樓璆緊緊牽着歲徊的手,迎着風雪與朝陽,向着這座晨光熹微下瑰麗神聖的山的山頂一步步走去。
“你說,這樣我們算不算共白頭了?”歲徊每說一句便呼出一陣白霧,須臾又消散。
看着樓璆發間瑩白的雪花,突然明白為什麼說冬季的婚禮不僅寓意新人患難與共,還有共白頭的祝福。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在蟲族朝不保夕的混亂歲月裡,這是相愛卻因戰亂、混亂種種原因無法相守,長年累月分離乃至生死分隔的愛侶最後的一點能抓住的東西,聊作慰藉。
“不算,”樓璆捏了捏歲徊的指尖,還好,有精神力護體不冷,“我們會一起白頭,不用這種安慰。”
樓璆說得極為堅定。
歲徊掩在面簾下的臉上泛起兩個淺淺的梨渦,促銷道:“是等你,我是銀發,已經白啦~”
樓璆剛剛還堅定的表情碎裂,努力控制了一下,沒忍住,還是笑出了聲“哈哈哈……”
路上風愈發凜徹,呼嘯着,怒号着,悲泣着,雪也不再缱绻柔和,在嶙峋的山石上紛湧,狂烈。
奇異的是,山頂上,一切嘎然而止。
寒風不再,冷雪不再,隻有一束溫柔和煦的晨光透過薄雲撒下,落到中心的祭台上,像是母親的寬恕,給了自願自苦受懲的孩子一點憐憫的安慰。
二人來到祭台上,站定,那束光就落在他們十指相扣的手上,是千年古寂冷徹的群山唯一一點溫度。
二人相視,眼裡隻倒映着對方的身影。
一切盡在不言中。
樓璆的精神力徐徐鋪展開,藍金色的海洋顯現,萬千和他本相一模一樣的迷你閃蝶在他外顯的藍金色精神海裡雀躍,也圍繞在歲徊周身。
歲徊面向他展顔一笑,雙手捧出他的精神體,小小一個。小玫瑰眼蝶被衆多分毫不差的塞浦路斯閃蝶包圍,顯得幾分無措。
小玫瑰眼蝶:咦嗚?
沒等它反應過來,一隻色彩最鮮明華麗,也最凝實的塞浦路斯閃蝶就飛到它身前,與它觸角相貼,一縷銀粉的純淨精神力被抽了出來,沒有任何感覺,小玫瑰眼蝶好奇極了,遵循主人的心思還伸出翅膀拍了拍。
真的沒有感覺惹~
小玫瑰眼蝶還在那邊呆呆的,剛剛那隻閃蝶就冷不丁貼近距離,“啵唧”親了它一口。
小玫瑰眼蝶:“……主人有色蝶啊!”
“咻——”的一下,小蝴蝶羞得跑回主人識海去了,直接的精神體接觸很刺激啊!
那一縷銀粉色的精神力環繞在那隻閃蝶周身,随着它一起沉沒于藍金色的海。
銀粉在藍金中太過分明,被環繞,被捧起,像深海中唯一的珍珠,也像無數星辰拱衛的月亮。
印刻完成。
“這就是印刻嗎?好不真實。”歲徊伸出手,讓那隻剛剛“輕薄”他精神體,隐沒又重聚的閃蝶落在他指尖。
樓璆道:“本來就隻有雄蟲會受印刻的影響,如果雄蟲不說,雌蟲一輩子也不知道來自雄蟲的這份保護。”
還會有不願意說的啊?歲徊轉念一想,好像也說的過去,萬一就是有雄蟲愛得隐忍深沉呢?
樓璆收回精神力 ,絢爛的藍金色海洋頓時如潮水一般消退。
他朝歲徊張開手臂,迎着太陽,“那現在,我可以擁抱并且親吻你了嗎?”
“當然!”歲徊欣然應允,毫不猶豫撲到他懷裡,樓璆揭開他的面簾,朝着自己渴慕已久的雙唇毫不猶豫的吻去。
……
他們沒有親很久,畢竟在祭台不能太放肆,隻是對樓璆因為最終印刻而加強的印随期的安撫。
兩人很有默契的慢慢停下,歲徊摟着他的脖子,雙唇紅潤,盯着樓璆同樣豔色的唇瓣,忍不住又湊上去啄了兩下。
歲徊雙眼亮晶晶的,不畏懼,也不迷惘,詢問垂着眸溫柔注視着自己的愛人:“聯姻的真相是什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賣了好久的關子啦!”
雖然他都快猜出來了,皇族雖然沒有直說,但也絲毫未刻意隐瞞,他該猜到都猜完了,現在也該揭曉答案了吧。
樓璆凝眸,卻沒有立即出聲,而是牽着歲徊的手,帶他走到祭台面前的石碑,以精神力符文按下。
“轟隆——”祭台正前方,赫然有一條暗道,通往未知的深處。
他們相識一個月,卻好像有許多年的默契,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松開對方的手,直接踏上了台階。
暗道沒有燈,隻有不知名的能量石倔強的幽幽發亮,樓璆和歲徊就借着這微末的光亮一路向下,估摸着走了大約兩公裡,這條暗道才算走到盡頭。
盡頭有一扇石門,厚重古樸,沒有任何雕刻裝飾,隻是靜靜地伫立在那裡,像是一位蒼老的故人,等待誰的到來。
樓璆帶着歲徊穿過了這到門。
“向上看。”樓璆提醒歲徊。
歲徊瞳孔驟縮。
藻井星河,其上刻畫的,是人類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