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側峰,一道狹窄的木橋橫跨在主峰與側峰山腰偏上的僞裝,在呼嘯的寒風中顫顫巍巍,仿佛随時要傾塌,一彎清河從兩峰之間川流而過,倒映着山雪與新芽。
除鎮守深淵的齊扉與實驗到要緊關頭離不開氣得嗷嗷叫的微生清,其餘十位長老與蟲皇樓客,君後微生塵已經在側峰峰頂的平台上,敏銳感知到風向忽變,似有所覺地擡起頭,也因此露出身後正在與他們交談的人——人類聯邦元首,司源。
歲徊輕盈落地,背後如同神迹的夢幻蝶翼消散,人停風止。
空階為首的長老們恭敬向歲徊躬身行禮:“參見太子妃。”
歲徊先指揮一縷山風将長老們扶起,随後以手撫胸,微微傾身向樓客微生塵的方向行禮。
而後向司源俯身下拜。
作為和初代蟲皇同時代的傳奇,也是一力促成兩族走向和平的長者,司源當得起一切禮節。
頭發花白,滿面溝壑的蒼老長者坐在特制的輪椅上,精神矍铄而不改鋒銳,仿佛還是那個不到而立就敢在戰場上與數個文明的聯軍對峙,耄耋之年還在人蟲邊境叱咤風雲的聯邦統帥。
但他看向歲徊的眼神卻溫和極了,像祖輩看着年幼的後輩,慈愛又甯靜。
司源頗為感慨地想,這個孩子,比從前平和多了。像根系都已經腐爛滲着毒/汁的玫瑰,有了活水與陽光的滋養後,終于願意縮起毒刺,展露自己的鮮妍。
就是似乎情緒有些低落?
司源控制着輪椅來到歲徊面前,歲徊不明所以,卻還是蹲下身方便他能平視。
老者粗粝的大掌撫摸他的頭頂,幹燥而溫暖,卻沒有和他多言,反而轉身和蟲皇道:“替我感謝那個沒能來的小家夥,把這個孩子照顧得如此好。”
可能算不上照顧,畢竟司源委實對雄蟲的照顧人的能力也不太信任,但對方一定是用了心的。
不僅出于利益關系,而是動了真感情。
樓客負手而立,聞言頓時輕笑:“司老過譽了。”
歲徊起身,退到合适的距離,站在了微生塵身邊。微生塵接着衣袖的遮掩,握住了歲徊的手腕,輕輕一晃。歲徊怔愣地擡眸,對上他安撫的目光。
【不用太過擔心,球球不會有事的,乖。】
歲徊眼眶酸澀,偏過頭吹風緩解情緒。
大長老空階上前,撥動空間鈕,将此行最重要的東西上呈。
一個古樸的實木盒子,裡面靜靜地放着一疊照片,一份數據報告單,一小塊被額外用晶石匣密封的土壤。
“這是自從太子與太子妃殿下成婚後,我們在駐留行星上監測到的數據變化與捕獲的圖像。”空階竭力控制自己的身形不至因激動而顫抖。
“以及,守衛軍嘗試着陸并終于成功帶回的,一塊來自月球的土壤。”
對數據科研最懂行的花千樹已經完全忘記了禮節這種東西,扒在那個木盒上抓過數據報告,而那一疊照片也随風飄起,被空階以精神力控制懸浮在衆人身前。
無一例外都是同一張圖像——漆黑深邃的星空中,一顆蒙上未知白霧,卻依舊隐約可辨輕紗下動人心魄的寶藍與明綠星球,她的身邊,還有一顆小很多的銀白皎潔的衛星。
地球。
人類與蟲族魂牽夢萦的故土,千年愛與愧的終點。
時隔千年歲月洪流,他們終于再見,哪怕隻是從圖像中驚鴻一瞥。
歲徊接過懸浮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張,久久注視着她的身影,銘刻于基因與骨血的親近與愛充斥他全身每一處脈絡,歲徊捂住嘴,眼淚卻一滴一滴順着臉頰流淌,模糊了視線。
司源攤開手心,照片落下,視線一錯不錯盯着那顆美麗的星球。好像億萬光年之外的母星,遙遙和他對望。
花千樹嘩啦啦翻動那幾張數據資料,翻來覆去看,雙手無法抑制地抖。
“母星的波頻變了,”花千樹雙眼放光,一開始空長老傳回來的數據裡,母星完全被‘濃霧’遮擋,幾乎對星頻儀毫無反應,但從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在聖山典禮結成那個時間段開始,星頻儀開始能捕捉到‘回聲’了。”
這……
在場所有蟲族和人集體将目光轉向歲徊。
故人同歸,衆生之念。
當初兩族高層為這句模糊不明的話險些翻了天,最後多所高校人文社科學院和兩族各自研究院聯合探讨,最終判斷故人同歸指的是人族蟲族再次歸一,另一個卻争議頗多,至今還在讨論研究。
樓璆與歲徊的聯姻,已經證實了第一點。